[闲聊]乱点随园:淡菜

入得谷来,祸福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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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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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乱点随园:淡菜

Post by 森林的火焰 » 2006-11-22 12:48

袁枚:淡菜煨肉加汤,颇鲜,取肉去心,酒炒亦可。

火焰:淡菜本非菜。北方叫海虹,南方叫青口,学名叫贻贝,英文叫mussel。生长咸海水,既不“淡“,也不“菜”。当初起淡菜这个名儿的人,真叫促狭。
袁公此处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却苦了后来好学不倦做菜的人。“淡菜煨肉加汤”,是炖肉时加淡菜熬的汤,还是肉与淡菜在汤里同炖呢?当然,不管哪种做法,鲜是一定的。
现在干的海虹/青口/贻贝/mussel倒是全国一致地叫淡菜,甚至在海外,用扁竹签一排排地穿着。梁实秋嫌人家长得丑,象晒干了的蝉。对新鲜的那种生物,各地人仍然固执地支持他们习惯的本名称呼,认为是最标准,最正确,最贴切的。海虹是个好名字。剥开它的壳,是珍珠色的里子,的确隐隐有彩虹的光芒。上等的有饱满橙红色的肉,勾勒着俏丽的小黑花边。“青口”就有点儿古怪。如果此处的“青”是淡黑色,那么人家整个儿都是青的,又岂独口哉?广东人经常给海产起些古怪抽象的名字,象石狗公,九肚鱼。虽然匪夷所思,却能过耳不忘。
能“取肉去心”,或用酒炒的淡菜,应该不是晒干的。烧贝壳类软体动物必热锅里烹酒,去腥提鲜。袁枚时代的厨子们可能还在摸索这个道理,需要文化人着紧处提点一下。青口是价钱极贱的贝类,凡沿海处都毫无原则地大量生长,毁了自己的前程,益了我们的荷包和肠胃。清楚记得五六岁在青岛姑妈家作客,记得大人想起要吃海虹,遂到市场上去撮了一大脸盆回来,热锅里下了姜葱酒,半炒半煮的,待都开了口便可吃。装在大铝饭盆里上桌,连我在内,一人面前一堆高高的壳。盆里剩下的汤鲜极,不过偶然有沙。在广东吃海鲜,店家总“送”一样菜,可以是杂鱼白菜滚豆腐汤,也可以是豉椒炒花壳蚬或炒青口。大部分时候蚬更鲜嫩,可是青口当造时非常肥美,比蚬粗枝大叶的另有一番风味。广东人炒贝类,油极旺,火极高,佐料极重,炒出来却鲜得不得了。佐料不是喧宾夺主,而是众星捧月。家里做的,永远没有大排档做的好吃。
大学的鱼类学实习,到在江口附近的一个小渔岛。一早天刚亮就跟老师去码头渔民处拣人家不要的箩底货分类认种,又跟着养殖户去看海里种的“青口田”。原来当地浅海全是泥滩,在海水里趟着,淤泥先是没到脚背,继而没膝,继而淹到大腿。不过几百米的路程,每拔一步都无比艰难。在岸上轻便的运动鞋到了水里,被淤泥牢牢胶住,反而带领我们的渔民穿了一双轻便的胶皮鞋,毫不在意。又不能脱下鞋子赤足前进,因为泥里有破碎的尖利贝壳。好不容易挨到青口田,是一带稀稀落落打在海里的水泥桩,每个桩顶,离海水一尺远处,密密麻麻的一层一层青口牢牢胶在一起。彼时潮落,青口都露出了海面。可怜我们跋涉许久,只是为了看一眼这些唤它不应,戳它不动,毫无人性的东东,又要原路跋涉回去。放眼四望是淡灰的海和天,荒滩上狰狞的红树林,空气里有浓浓的腥咸味道。憨厚的渔民一边照顾我们这些四肢娇惰的大学生,一边背了一个大麻袋,装着二三十斤青口送我们打牙祭。当晚回到下处,头一件事是把自己从头顶到脚趾缝里的污泥全部刷干净,第二件事是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争先恐后地去包饭的小馆坐定,狼吞虎咽红烧鲨鱼和煮青口,就着当地粗砺的籼米饭。吃饱喝足,才拖着酸软的双腿趿着拖鞋,上小镇的杂货店买十块钱一双的假耐克凉鞋,把被污泥染棕的运动鞋丢掉。大学所有的实习,以这一次最为生动。
青口在中国是便宜的海鲜,是外国是货真价实的海鲜,并不比大虾螃蟹更平民化。室友爱吃青口甚于蚝。她对唐人街超市有特殊感情,从不说半个不字,因为唐人街的青口比光猛明净的大超市便宜三分之二,新鲜一倍有余。她最喜欢的是菜谱上照搬来的“泰式做法”:两磅青口滚水焯到开口,然后香茅青柠椰浆煮一个汁,把青口放进去混匀,就好了。真正的泰式青口不知如何,但她做的已经十分可口。国王街上有一间以经营上百种啤酒和啤酒菜式的餐馆,菜单上列着三五种青口做法可选择。一样蕃茄,啤酒和香叶煮的青口,十分鲜美。随盘附送外脆内软的好面包,一小块一小块撕下来蘸着汁吃,比单吃青口还要过瘾。这种野和尚打方丈的味觉效果,有时很有喜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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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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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笑嘻嘻 » 2006-11-23 3:06

这个泰式青口,我放越南鱼露,玫瑰露,青柠汁。嗅觉上非常香。
不过朋友跟我讲过她见到人家青口怎么养的,我自从回国坚决不吃了。
云浆未饮结成冰

密斯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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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密斯张三 » 2006-11-23 8:51

这个玫瑰露是不是玫瑰酒?
红楼梦那个玫瑰露茯苓霜的,是不是rosewater?

森林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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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森林的火焰 » 2006-11-23 9:38

哦哦,玫瑰露是一种便宜的白酒,高度的,天津出的,碧绿大肚瓶子。我都是用来腌鱼腌肉。我在这里的华人超市看到,是499一瓶。
广东人有做”冰肉“,把肥肉切得硬币厚薄,用玫瑰露跟砂糖不知腌多久,拿出来都透明了。
笑嘻嘻给透个底儿,国内的青口怎么养的啊?我那次就是看见是巴在桩子上。
我觉得用香茅,鱼露,青柠,酒混出来的汁,煮啥海货都好吃。就这么蘸东西吃也好吃。越南和泰国的调料们太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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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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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笑嘻嘻 » 2006-12-13 2:05

小火焰,这个,很恶心的。而且我听说的显然是那种小规模生产的家庭生产者。
云浆未饮结成冰

PRING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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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闲聊]乱点随园:淡菜

Post by PRINGLES » 2006-12-13 3:12

森林的火焰 wrote:“青口”就有点儿古怪。如果此处的“青”是淡黑色,那么人家整个儿都是青的,又岂独口哉?广东人经常给海产起些古怪抽象的名字,象石狗公,九肚鱼。虽然匪夷所思,却能过耳不忘。
这个很直观啊,因为青口的边缘一圈是青的啊,开口处青色因此叫青口。

Edit:因为广东地区的青口多是green mussel,所以是青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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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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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森林的火焰 » 2006-12-13 8:39

啊!这个好漂亮。我只见过黑的。 :sh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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