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大心要求重贴:女人是比男人更高级的动物

入得谷来,祸福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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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佟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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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大心要求重贴:女人是比男人更高级的动物

Post by 黄佟佟 » 2006-01-09 18:55



世界是邪门的,俗话永远直指事实真相:比如:来说是非者,即是是非人,人走茶凉,又比如老公的外遇,老婆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

吉榕是在一月六号凌晨一点的马桶上得见老公朱思潭女朋友的。

从头说起。

十一点的时候,吉榕高高兴兴地关掉电脑,洗个脸,拍爽肤水,抹晚霜,扭台灯,拿报纸,开始每天的阅读时间。

翻阅本城的三大日报就需时三十分钟,如果手头有好书,还得再延长一点,基本上,兴致来了,吉榕还会浮想联翩,谈兴飞杨,非要和旁边的男人交流一番, 八卦一番。

“思潭,你们那变态老总那谁谁调到哪儿啦!”

“老朱,今天你们这个编辑是外地人吧,公子狂踢名媛下身,抄香港周刊还抄错,广东话锡字是亲的意思,他理解成踢字了,这属于业务上的重大事故吧!”

“萨特最爱的不是波伏娃,还是那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要不怎么会把遗产全给她呢?波伏娃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女权主义者,她就是给萨特拉皮条的……你们男人为什么还是喜欢嫩的呢?年纪大一点不是更有智慧吗……”

吉榕是个上进好学的姑娘,毛主席不是说一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吗,得和旗鼓相当的甚或高人一头的对象聊天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之一吗?

脑力激荡,撞出更多火花。

有时和人说着说着,吉榕会觉得自己的脑袋上长出无数细细的触角,直达暗蓝天幕.

一个普通人能成为外星人吗?在吉榕的生活里,有时不能,有时能。

只要有时机,只是她愿意,她就能。面对面点对点,如古龙小说中的侠客,借助于对方那云手轻轻一托,纵身向上,脑细胞瞬间长成水草,在空气里自由飘浮,碰触平时不可到达的世界。

一般来说,女孩的心思都有点形而上,可是,男人不一样.

他们某些时候的也在思想上,某些时候在电脑上,某些时候在上司身上,某些时候在自己身上,但上床之后基本就在女人身上――朱思潭也不例外。

开始风言风语,摸来摸去,有时也就成功了,春光明媚鱼水欢好,有时候也不成功,惨遭拒绝后,有时朱思潭会气鼓鼓地翻身睡觉,有时也会气急败坏地大吼:你有完没完,还给不给我一点夫权!

“强奸末遂”多次,硬的不行,好吧,朱思潭就来软的。

他摸到床边,哀怨地打开窗户,垂头丧气地盘坐窗台上,摸出一根烟叼到嘴边,盯着楼下的冷风中的路灯。

作为一名资深摄影师,他甚至还在天花板的位置啪地给自己"卡"了这样一张黑白图片:一个孤独的男人无助的背影,图片的左下角是一个拿报纸的无情的女人,这张照片的名字,也许可以叫做“午夜”。

如果要写题图的话,应该写句啥呢?

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无厘头一点了吧!或者用李后主的……

正奋力思索间,背后传来惨叫,救命哪,救命哪!

朱思潭回过头去。

吉榕义正辞严地怒吼:喂,大冬天的,凉风嗖嗖的,你想谋杀亲妻呀 !

朱思潭是彻底没辙了。

话又说回来,吉榕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爱读书,爱思考,爱了解火热的生活有错吗?况且也算是业务学习吧!作为一个敬业乐业的都市晚报的副刊编辑,不了解同行,不与时俱进行吗?你们大江日报报大欺人,可是我们都市晚报多新锐呀,有了我这样的良好职业道德的编辑,总有一天我们都市晚报会把你们掀于马下!老想着低级的肉体活动你不觉得无聊吗?……

朱思潭辩不过她,也懒得辩。

几经奋争,他得到了夜里开窗的权力。 朱思潭说你看你的书,我看我的景, 再说了,吹点凉风,也能灭灭火不是.

每一个婚姻都有世纪难题,也都有独特的解决方式――朱家的解决方式是床上总比别人家多两床被子。

“贵报今天这标题可够耸人听闻的!啊,女人是比男人更高级的动物,呵呵!”

……

“我念给你听听, 从前亚里士多德说‘男人天生优,女人天生劣’。从进化的观点来看,事实恰恰相反……杜克大学基因学家亨廷顿・韦拉德说:‘我们这群可怜的男人只有45条染色体在运作,女人们则有完完整整的46条染色体让她们尽情地展现她们的女性魅力’……男人是比女人更简单的生物,你认识了一个女人,只代表你认识了一个,如果你结识了一个男人,那你已经结识所有的男人了……地球上刚出现生命的时候,并没有Y染色体。直到3亿年前,一对X染色体上发生了基因突变……在亿万年的进化历程中, Y染色体上的许多基因,先后因突变成了失去功能的假基因 ,在显微镜下,代表女性的X染色体是一个大小完整、明显正常的染色体;而代表男性的Y染色体却是一个弱小、萎缩的小不点……人如果没有X染色体,就无法出生,而没有Y染色体却对个体生存没有关系,比如女性都没有Y染色体,却照样可以健康长寿……比起雄性的生理潜能来,雌性动物仍占有巨大的进化优势……因为要生育,女人比男人拥有更完善的呼吸系统和消化系统……”

………

……没反应,吉榕隔着被子狠狠地踹了朱思潭二脚,“问你哪,这是哪个二百五编辑做的版哪?”

………

“咦,睡着了。” 吉榕歪着头看着丈夫的脸,嘴张着,枕头流了一滩口水。出差六天,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也不容易,吉榕笑了笑,在自己男人的脸上啪地亲了一口。

看来今天是没法聊天啦,她老老实实缩回被窝里,关灯,睡觉。

命运这个东西从来是新手上高速,大多数时候,一径无聊,闷得让脑里淡出个鸟来,在你睡眼腥松的那一刻突入急转,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你甩出去,摔个粉身碎骨。

如果吉榕今天这一觉安睡下去,也许接下来的两年就一点事没有,可是吉榕上电脑的时候偷着吃了半块方砖,要说有人生急转弯,那么吉榕的急转弯就是这半块香草冰淇淋吧,她的肚子咕咕叫,一阵阵绞痛

“这么冷,上厕所也是受罪,还是忍着吧?

……

啊呀,忍不住……

……人家八女投江时,那么冷的水都不怕,你怎么能怕冷空气呢?太没出息了吧! ……"

她闭上眼睛说服了自己老半天,才磨磨蹭蹭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披上大毛巾,一根箭样射进了洗手间,把门紧紧关上。

吉榕坐上去一用劲,嘿,奇了,拉不出来,拉不出也没什么,但问题是,她的生活习惯之一,就是拉屎的时候必须得看书,吉榕的眼睛在洗手间里划拉了一大圈,落在了大理石台面下的摄影包上.

大江日报并没有给它的摄影部副主任朱思潭配备四房两厅三百平米的房子,但配给了他一个超大的洗手间,朱思潭于是索性隔出一段做他的小暗房。

吉榕百无聊赖地想,“东北有什么好玩的,一去就是一个星期,这报社不把人当人呀,不知道老朱拍了些啥?”

吉榕撅着屁股跑过去把朱思潭日夜不离身的“乐摄宝”的Nature Trekker AWI打开,拿出里面的佳能EOS-1D,做为专业的摄影记者,朱思潭的顶级佳能在当时的数码机世界中拥有至高无上地位,每张图颜色都是那么饱满,熠熠生辉,吉榕一张一张翻将过去, 40G的内存里并没有发现东北的冰天雪地,而是南国春色,确切地说,是海南春色,海滩、椰树、贝壳、白沙、美丽的姑娘……

……慢着慢着,怎么老是同一个美丽的姑娘呢,挑眉凤眼,雪肤黑发……这姑娘好眼熟,是谁呢?……吉榕在EOS强大四百万像素的辅助下,开始用放大功能来研究,她甚至发现此姝身着的比基尼商标正是NIKE,不错,正是今年的新款,珠珠流苏做工精细,是在香港买的吧!广州并没入这款新货……

……慢着,慢着,咦,怎么会是海南呢?不是说东北吗?难道是从前拍的时装照,是程小东要朱思潭帮他们拍时装配图?副刊以前不是经常这么干吗?是以前拍的?可是日期不对呀.

吉榕有点慌,她不是笨人,知道这件事能到达的最坏处。像一切经受没顶之灾的人一样,她还在奋力挣扎,她越翻越快,日期从五号到一号,镜头里全是这个女孩子,一个大眼睛的眼熟的姑娘,也就是说,从元月一号到五号,老朱并没有去他口中说的哈尔滨,而是和美丽的姑娘在一起。

吉榕呆住了,心中一慌,她坐在马桶上一动不动,一泄如注。

鲁莽的车手发现前面没有路了,她必须、马上、无可避免地撞上铁一样的事实――她的青梅竹马的五好丈夫一连五天和这姑娘在一起―――他骗了她。



“朱思潭,朱思潭!朱思潭!朱思潭!朱思潭!……”

暗夜中突然升起这样凄厉的叫声不是不恐怖的。

朱思潭的脑子还掉在一间乌漆麻黑屋子里,他艰难把脑子拎到眼睛后面,发现眼前是一张因为气愤而扭曲的脸,定盯一看,正是自己的老婆,她的手里举着他的佳能EOS ,姿式像举着个炸药包,气势汹汹,黑砖头随时可以以直线方式砸到他脑袋上,朱思潭本能地把头一偏,想躲回他的黑屋子里。

他闭上眼睛,极不耐烦:干什么?

“这是谁?”吉榕厉声喝问。

EOS-1D 的超大显示屏顶在他的鼻子底下,朱思潭看到乌啦啦那双凤眼挑衅似地盯着他,她眯着眼,笑容像只猎到东西的豹子,这笑容像一根拉线,扯亮了朱思潭的黑屋子里的千瓦大灯泡。

一个激灵,醒了,嗯!他接过EOS-1D,脑子白晃晃一片,亮是亮了,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老婆把自己堵在了屋子里,这屋子是没有门的,怎么办呢?怎么说呢?

有没有一个小窗能让他跳出去呢?

“是一个模特……好像是以前拍的时装大图啊”朱思潭慢慢吞吞地说。

“这是一号到五号拍的,你的机器要能撒谎就好了”吉榕敏捷地堵住了他。

“啊!”朱思潭把机器再凑近了些,“喔,是啊,对,对……我睡糊涂了,老程临时要我去海南帮他们拍个片子,我没和你说。”

吉榕气懵了,无话可说,就在昨天,他还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他在东北,冻得要死。

书里说的明目张胆的欺骗,对被骗者来说是一种爱护。吉榕觉得这话万分之万错了,这种骗是骗子对于对方智力深深的篾视。

吉榕被这种侮辱强烈地激怒了――更何况,这骗子还是她半个小时之前认为最亲的人。

她把EOS夺过来,往朱思潭的脑袋上砸去,丢出去的一瞬间,吉榕心中一凉,有什么东西哄然倒塌。

死了,要不他死,他死不了,她也会死。

朱思潭不愧是跑摄影的,摄影记者的共同特点是身手敏捷眼明手快,虽然还没从黑屋子里完全脱身,但他还是轻轻一翻身,躲过了EOS。

躲是躲过了,着实惊了一下。

打架这个词从未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以前他就奇怪,现代夫妻怎么还会有打架这回事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

没想到受过高等教育的吉榕姑娘居然也像农村妇女一样嚎叫着扑将上来。

原来女人都一样,农村也好城市也好,发起疯来都是要死人的。

两人对峙着,如二尊怒目金刚,一时不知如何收场。

……

吉榕颓然坐下,从被窝上把EOS拿到手里,开始低着头翻着照片,一字一顿“说实话吧!”

朱思潭有点发毛,应该怎么说呢?

他认识吉榕十五年,进高中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个叫吉榕的女孩子是个好女孩,但是谁说好女孩就是好老婆呢?越是好的老婆,碰上这种事越是发毛吗?但这事,又说得清楚吗?

谁说的,喔,是程小东说的,老婆面前是绝对不能认的,一认就完了,就算她捉奸在床你都不能认,就说她看花眼了,说得多了,老婆也会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他定了定神,从自个儿的表情库里拽出一张傻里傻气的笑脸安到脸上,“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吉榕恨恨地想,何止生气,命都要生掉了,

“我不生气,你说。”

“嗯,我不是老在摄影新论坛玩吗?他们最近组织了一自助车活动,六部车,去海南拍片子,你不是说你们部门要搞特刊吗,不能走,我如果说要出去玩你准不同意,所以,就撒了谎。”

“你骗谁呢?”

“真的。”

“那为什么照片上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女的。”

“拍了,拍了,在胶片机上呢,这姑娘非要拍套写真,非要我拍,女网友就这样,没心没肺,没轻没重,我没办法,就帮她拍了。”

“连着拍了五天,你们交情可够好的。”

……

吉榕调整了一下语气,再问“这女的是谁?”

“女网友呀”

话音末落,吉榕号淘大哭,“到这个时候,你还在骗我。”

哈哈,以上对白多像电视剧本,看来剧本没有写错,所有的怨妇都是一样的,连诘问也差不多。 可是,今天,我,我,都市晚报副刊头版编辑吉榕吉老师,在报纸上天天教人如何应对爱情难题,穿哪款新装才能体现女性魅力的吉榕编辑竟然也沦落到这个地步,不是应该向亦舒书里写女主角一样举重若轻、风轻云淡、不发一言、全身而退、转身就走吗?怎么会这么愤怒这么慌乱这么恐怖这么不甘心呢?

朱思潭端茶倒水弄了半个小时,吉榕哭声还没止住。

到底你和那女的是什么关系?

……

你和那女的是什么关系?

……

你和那女的是什么关系?

……

僵持半个小时,朱思潭坐下来,“算了,跟你老实交代吧!”

……

“这女的叫乌啦啦,是报社的实习生。她爱摄影,我教她。”

……

“她爸爸是省美术馆的党委书记,我不是要开影展吗? 找他爸爸帮忙,刚好她从新闻系毕业。他爸爸就把她交到我们报社说是实习,你知道,能在美术馆开展的人很多,谁开谁不开,谁的位置好谁的位置差,都在他们馆里安排。”

“喔,原来你是另有目的呀?”吉榕冷笑。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朱思潭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他寻思着是不是该乘着这股子气反守为攻,也许发发脾气,能让吉榕好一点,早点结束这恶梦一样的夜晚……

“你们上床了吗?”吉榕平静地问。

“……没有……怎么可能。”

说完又深深后悔,语气怎么这样软弱无力,要坚定一点嘛,怎么这么顶不住呢?你一个男人。

必须得拿出一个更有力的说服点。

那么,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自宫一下吧,

:"唉,算了吧!我跟你明说了吧,我就是想讨好她,我就是一虚荣的势利小人,如果你要把这件事定性,就是一个渴望出名的摄影记者想讨好省美术馆书记的女儿……”

“……我告诉你,我不信”,吉榕用巨大的分贝制止他的话。

原来自宫,也不一定成功。

“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

“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不是跟你说了嘛!”

“我不信,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说实话了。”

……

反反复复,到最后,谁都没有了力气。

朱思潭不说话,抽烟。

吉榕躺在被子里,她觉得很冷。

他肯定没有说实话,也没有完全说谎话,这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就算弄清了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十五年感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呢?

半年前,她们单位有个四十来岁女同事,怀疑自己老公有外遇,想找公安局的朋友帮忙监听老公电话,她当时还劝她,“你为什么要去查呢?查出来有这回事,不用说,伤感情,查出来没有,被你老公知道更伤感情,整件事情就是你们的关系出了问题,与其查他,不如去调整你们的关系。 ”说得在理,可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她比女同事更加癫。

是真的又如何,是假的又如何? 如果是假的,岂不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她知道,他们的婚姻出了问题,这问题有多大,足不足以把他们两人拍成肉酱――反正,她的心,是已经变成肉酱。

但心是一回事,理智是另一回事,吉榕是个要强的人,她外表温和内里固执,她一定要弄明白,这事情的真相,不,不是外遇的真相,而是他们多年感情的真相――这真相,不能由着朱思潭一个人说了算。

千回百转,他们咻咻相对,纠缠了五个小时。

天快亮了,吉榕想得没了力气,哭得没了力气。

她走到朱思潭身边,抱了抱他,“思潭,思潭” 朱思潭心也乱了,他拍拍老婆的肩, “相信我,真的没什么。”

“思潭,我们怎么办?”

朱思潭愣了。

他知道,事情没完,才刚刚开始。




早上八点,朱思潭做了两碗面,荷包蛋龙须面,一碗放到吉榕面前,一碗自己吃完,像往常一样,说:“我上班去了。”

声音打出去,落在深水潭,吸住了,没有回答,可是这场景这么家常,让他一阵恍然,昨晚存在过吗!

是不是太累了、太害怕了、太精明了、太认真了、太担心了、太神经过敏了,所以得了妄想症,也许出去一趟,对,出去一趟,晚上一回家,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了。

是的,他必须出去,他得马上出去。

出了单元门口,一抬头,脸上打到几颗硕大的雨水,他低头看看自己,双手空空,操,什么都没带,这是个什么倒霉的日子!

他低着头往前拱,走到马路尽头的时候,雨点越来越大,叭叭打得人生痛,站在雨中,一时手足无措,朱思潭问自己,你现在要去哪里?

去找乌啦啦吗?

前天晚上才信誓旦旦,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咦咽、说好今生没有缘分来世再在一起、还是做好同事,今天被老婆赶出来了又去找人家,算个男人吗,你!

回家?怎么回,怎么说,

他望着天,长叹一口气,喃喃地说,吉榕啊吉榕,你知不知道,我去海南是和她分手的。

朱思潭走到巷口,拐进一家“清水居”,得一个人先静静,抽根烟,前面纵有万丈深渊,也必须等他抽完一根烟之后方可以死而后已。

早上八点,人家根本没有防着有人进来,几个正乘着闲暇打打闹闹的男男女女应声而停,一脸惊诧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大汗衫外衬刮旧衬衣刮旧灰刮旧波鞋的北方男人,朱思潭一屁股坐下来,一摸兜,烟也没带,操,先点了东西再说,“一杯茶一包红双喜”

等抽完两只烟,才想起应该把那张内存卡拿出来的,可是卡在吉榕手里,现在去拿不是火上浇油吗?

吉榕啊吉榕,你要是不多看这一眼,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还是爱思考、爱较真、工作认真、小脑不发达、说话有趣、十分有涵养的资深编辑吉榕,你每天编你的版,吃你的饭,学你的小提琴,减你的肥、看你的报纸,思考你的八卦,你不会有一个不忠的老公,不会有面如土灰的脸色、不会吼叫不会狂扑不会一夜不眠不会泪如雨下。

你的生活会像我们家的镜子,每天照着对面墙上的福字,天长地久,喜气洋洋,无边无际、幸福美满。

朱思潭啊朱思潭,你他妈的也不是个东西,是不是鬼上身?为什么你不像平时一样,下了飞机直接把包放到报社,你拿回家也没关系,为什么不像平时一样放到书房里,而要放到暗房里,如果不放到那里,也许没那么打眼,也许吉榕就不会看见了?

可是谁知道吉榕会看呀,平时吉榕从不翻他的袋子,结婚这么多年,哪怕他把钱包放到她鼻子底下都不会看上一眼,“我顶讨厌翻男人袋子的女人” 吉榕当年这一句话说得他花怒放,多好的姑娘,多不简单的姑娘,不敢紧娶回来,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可是为什么这次她偏偏就翻了他的袋子,而且一翻就翻到罪证呢?

没办法,这个是劫数啊!

窗外,“老相好”走了过来。

“老相好”是朱思潭家附近出没的一只野猫。这只白猫,体态轻盈,眼神深遂,看见谁都含情脉脉地望住看半天,后来吉榕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说:这不是“老相好”的作派吗?

“老相好”像往常一样盯往朱思潭,一时之间,朱思潭竟被这对深情款款的猫眼勾起无限心事,平时经常撞见这只猫,他只会想到一个问题,这么一只野猫,怎么比人家家猫还干净? 是它自己舔的吗?

今天,另外一些感慨涌上了心头,老相好啊老相好,还是你好,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找哪只母猫就找哪只,想交配多少次就交配多少次,没有手机查岗,没有单位管你,没有老婆翻包,为什么做人就那么难?单位老朱也搞外遇,搞了十几年才被老婆发现,我怎么刚想搞,搞了没多久,且高风亮节自动收手的那一瞬间却突然灯光大亮,照了我个现形,如果吉榕闹到单位我怎么见人,闹回我父母家我怎么交差……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程小东不知跟多少个姑娘上床没有人指责他,我不过是在漫长的婚姻道路上稍稍走了一下神就要搞得人神共愤呢?

……唉,为什么要把袋子拿回来,吉榕一进洗手间就应该警觉的,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太累了,太累了,怪谁呢?怪只怪自己玩得太疯了……

喔,海南,朱思潭心中一颤,想起乌啦啦说起这两个字时红润的小嘴……

清水居的电视在放广告,年轻女孩纯洁地唱:酸酸甜甜我喜欢。嗯, 酸酸甜甜可不就四乌啦啦这个小妖精,嗯,这个小狐狸精,不,不能算狐狸精,乌啦啦不像狐狸,她像一匹马,鬃毛轻甩,来去如风,骄傲挺拔,身轻如燕,一时把脸埋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一时又安详端坐……醒时奔忙醉时羞,狂野加脆弱,泡上她,也算是男人的冰火两重天吧!

这匹小母马是怎么闯进自己的生活呢?

朱思潭眯着眼睛想,嗯,好像很久了,久到什么时候呢?朱思潭数了数,其实不过六个月,但怎么好像认识了一辈子,以前没有乌啦啦的三十年是怎么过的呢?

这几个月闲下来时,朱思潭就会这么想。






他们相遇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饭局,恰好吉榕出差去了印度。

第一眼是什么样的呢?后来朱思潭也问过乌啦啦,小姑娘神色一凛,用李瑞英腔喷出四个字“一个春夜”,朱思潭笑了,倒真是春夜,四月天不正是春夜吗?

“你在人堆里沉没,我伸出手,轻轻,轻轻,将你拉住。”

朱思潭疑惑:是你拉住我吗?不是我拉住你吗?

乌啦啦嘻嘻一笑,“你这个人哪,看上这么聪明,其实这么糊涂,听过这首摇滚不,从东走到西,啊,以为是我勾引了你,其实是中了你的美人计”。

那天是什么样的?天上有没有端彩详云,地上可有花红柳绿,其实朱思潭已经记不太清了,大约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吧,吃饭的有谁来着?程小东和第N任女友,好像是中大新闻系一女硕士、《都市周报》的老周和他的新小蜜,信息日报的记者老宫及女友和台湾新娘的惟美摄影师小记和一个模特。

喝高了之后,小记慷慨激昂地说,摄影是什么,筱山经信用一句话概括:摄影是一种情色的媒介……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小记才勇敢地献身于模特事业,成为各位女模们和摄影机之间情色的媒介……

哗,大家开始起哄,路子开始直奔下三路,最后扯着扯着就扯到朱思潭身上。嗯!朱思潭同志做为一个摄影师对工作太不负责了,太不认真了,太不像话啦,你英俊就英俊吧!你还早婚,你早婚就早婚吧!你还真忠诚,你忠诚就忠诚吧,可你娶的还是初恋女友,娶初恋女友也就罢了,这个初恋女友还是高中同学,朱思潭同志你的人生太不丰富了,你对女性的认识太贫乏了,这不利于你的工作嘛!……

程小东敢紧出来打圆场:“吉榕大家都认识啊,你们教坏朱思潭,小心她跟你们拼命啊,”

他把头一转,语重心长地对朱思潭说:“啊,老朱,女朋友不能有,但是,女性朋友还是可以有的,这样,我介绍小琳的女同学给你,中大女硕士,热爱摄影,修读美学,保证对你的工作有不可限量的推动作用,哈哈……”

大家又起哄,程小东抽出手机,十五分钟后,门开了小小的一个缝。

而那么小小的一个缝,乌啦啦居然一侧身就闪了进来,如一片剃须刀,寒光一现,流利地切入了朱思潭的生活。

平时拍过模特无数,朱思潭大小黑白美女也算见识不少,一般的女模都腿长、腰短、头小、胸小,用来拍照还行,用来做老婆就比较可怕,光是骨头架子就得压得死你,可是这位妹妹却不一样,远看纤腰细腿,近看却是处处有肉,白细过人。

也许是醉了,朱思潭觉得她浑身发着一层淡淡的白光,啊,美女.

嗯,长得不错,也就是比中等美女再高一个层次的美女吧。

朱思潭平时有个习惯,评价一个女人,只看女人的脚脖子,于是,他的视线就迅速从饱满的胸部往下流,嗯胸不错,白色网球T恤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腰,嗯,腰也不错,接下来是低腰洗白牛子裤,大腿上趴着一只凤凰,嗯,腿很长喔,小小的喇叭裤口伸出一只雪白起伏有致的脚脖子,朱思潭的脑袋里突然跳出一本线装书,上面写着几行大大的宋体字: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论风流,如水泥晶盘内走,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不对呀,这是《金瓶梅》呀,他妈的,看到这么美丽的姑娘你朱思潭怎么就能联想到《金瓶梅》,你他妈的还真是个老流氓!

朱思潭自认为自己如果生在美国,一准是个保守党,当然是一个有着各种变态小毛病的保守党,比如爱闻空气中的汽油味,不能睡红色的床单,不喜欢甚至仇视染指甲的女人,还有另一个毛病就是只要他看到美的东西,就会眯上一会眼睛,就会在心里大声向自己疾呼,这么完美的东西怎么能存在污浊的现实里。

可是,它就是出现啦!朱思潭习惯性地眯了一下眼,哟,还有呢,脚脖子上还系了一根银链子,他侧了一下耳朵,仿佛听到小银铃铛细碎碎响声,正待要细听,这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停在朱思潭脚边,嗡的一下,老朱的酒就上了头。

“朱老师,您好,我看过您的片子,真好!”手伸得不前不后,声音不慌不忙,笑容不轻不重!

但鉴于朱思潭已经喝高了,以后的印象就迷迷糊糊了,后来程小东说,老朱你后面怎么整晚都粘住人家小姑娘翻去就两句话;“年轻呀,真好呀,”’见到个漂亮的小妹妹,就成这样,不至于吧!

朱思潭对自己的表现不太记得,根椐他对自己的了解应该不至于这么失态,他对此姝的印象更深刻的原因在于她的段子,如果说喜欢她也是从这个段子开始,倒不是她是谁谁的女儿。

饭局流行说段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急吼吼的,色迷迷的,无非也就是意淫一下,免费提高一下自己的肾上腺素,可是犯得着这么多人一起搞吗?这不是群P吗?朱思潭最烦就是听这段子,当然聪明的段子除外。

记得那天说了无数荤的素的到最后最恶心的也出来了,小纪还没过瘾,说我们男人都说了这么多,在座的小姐们也要说一两个吧!硕士女友、老周小蜜,老宫女友,小记之模特都吃吃笑,推来推去,小纪就借着酒劲说,今天不说一个,谁也不许走,场面一下子就僵了。

朱思潭正想奋起打一下圆场,身边却响起一个声音,乌啦啦挺身而出了,“我说一个吧!朱老师有组片子叫冰箱,我看了很喜欢,那我就说一个段子,名字叫冰箱来客。” 朱思潭想今天完啦, 好不容易见到一美女,言谈有趣,可是再漂亮的美女一说起段子,还能落个什么好,这个死小纪!

乌啦啦一本正经开始讲故事,“话说天堂人太多了,上帝决定提高进入天堂的标准,规则一:必须是善良的人;规则二必须死得比较特别;规则三:必须死得冤。

第一个来天堂报到的,是一个男人,圣彼得问他:先生,您是怎么死的?

“我冤哪,我回到家之后,发现我老婆一丝不挂满脸通红地打开门,她肯定是和人上床。”那人说:“虽然平时是个老好人,可是我实在受不了戴绿帽子的侮辱,怒不可遏,冲进去搜查了一遍,没见到那混蛋,这时我看到阳台边上有几根手指,攀住不放,我走过去就猛踩。”

“这混蛋掉下二十五楼,可是命真大,居然掉到矮树丛里没死,我更气,把手边能找到的东西往下扔砸,椅子、电脑、花瓶,可是却扔他不死,我气得不行,把冰箱推出来往下砸,终于把这个混蛋砸了个稀巴烂,一时太兴奋,犯了心脏病,然后,我就到这里了。”

圣彼得想了想,觉得这人确死死得情有可原,方式也奇怪,便把他放进天堂。

几秒钟后,第二个来天堂报到的,也是一个男人,圣彼得问他:先生,您是怎么死的?

“我冤呀,正在阳台上看风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我紧紧捉住楼下阳台的边缘,正想呼救,谁知突然来了一个疯子,用脚猛踩我的手指,结果我就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本来我并没有死,谁知这个疯子居然拼命拿东西砸我,到最后,他疯到推出一个大冰箱把我给压死了,55555”

圣彼得笑了笑,也把这个倒霉鬼放进天堂。

这时,又来了一个男人,没穿衣服,圣彼得仔细一看是克林顿,大惊问,啊您怎么来了?克林顿气败坏地说:我也不知道呀,我冤哪,我刚才正躺在冰箱里休息……”

大家愣一下,笑成一团,程小东的女友没醒过神来,“啊,为什么克林顿会没穿衣服呢?为什么克林顿会去冰箱休息呢?”

笑得更凶了,程小东拍了一下小妹妹的脑袋,“同一个寝室住着,你怎么就那么笨呢?”

五、

"走过回忆,冰雪和风雨,冷暖的痕迹,我都忘记,却无法遗忘过去,才发觉才发觉我不能我不能够不想你你的倩影和所有你的回忆,走过四季走过回忆悲欢的岁月掠过身边却无法埋葬我心底我心底不曾忘不曾忘记都是你燃烧过去让你我从头爱起 燃烧爱情,用你我炽热的心"

程小东早上九点被齐秦的《燃烧爱情》从梦里揪了出来, 程小东年轻的女友常常会问这是首什么歌,程小东会哄她们说这是他编的歌,女孩们的眼睛会霍霍地放出光来,她们年轻啊,哪里知道齐秦,每到这时候,程小东就有点百感交集,什么时候,他和女朋友开始有代沟了.

这只当年最热最提神的歌成为他的手机铃声后,如今变身的大力金刚爪,每逢他睡觉的时候就狠狠打在他脸上,把他从彩色的自由世界拖将出来,成为他最憎恶最恐惧最讨厌的一种声音,程小东眯着眼睛在电脑桌那堆东西里一顿乱摸,扒开三五烟蒂、丢开U盘、拾起明报、万象、手机充电器、眼镜、ZIPPO打火机……终于在一本摄影之友里找到他的蓝色诺机亚,手机显示十个末接来电,程小东一看三个是朱思潭的七个是吉榕的,他想了想,先复吉榕。

吉榕的声音明显不对劲。

“小东……朱思潭外边有女人了,你知道她是谁?”

“……” 程小东脑袋嗡一下子就空了,完了,发现了。

难怪昨天晚上做梦被人追杀,原来应在今天早上。

“小东,这个女人我一定见过。”

“……”

“小东,你天天和他在一起,不可能不知道她是谁,你告诉我”

“……嗯,我不知道,真的,朱思潭没和我说过。”

“小东,你不告诉我,我会疯的,你难道看着我披头散发到你们单位去认人吗?”

“……”

电话里传来吉榕的恸哭声,程小东一听,心好像被这些哭声抽出几道血印子,怎么办?是说还是不说?

不说也盖不住了,难道真的看着吉榕出洋相吗?

“吉榕,你听我说,我真不清楚……嗯,我听说这段时间老朱是和一个实习生走得比较近……对,和你见过一面,吃过一次饭的……是,不一定是那种关系,你冷静一点,别哭……这种事情,处理好了什么事都没有,处理不好把三个人都害了,你一定要冷静一点……”

卡,电话断了,程小东懵了,耳朵贴在手机上下不来,脑袋在电流声里好像被熔掉了,这他妈的算怎么回事。

这就叫东窗事发。

又怎么可能不东窗事发,几乎整个副刊部都知道了。女孩上班第一天就甜甜叫师傅,隔天在师傅的办公桌上插上束香水百合,老早起来,把师傅的办公桌整理得如光似镜,男的虽然板着脸,但天天带着她跟进跟出,眼神是越来越低烧过度,新发的佳能机让徒弟先试,手把手地教是免不了的,照片署实习生的名字……

办公室恋情就是这么一种东西,日久生情,情有可原;大家心领神会,乐见其成。男女主角倾情演绎,身旁观众纵情欣赏,霍霍的目光好似聚光灯,打到男女主角身上,偏偏男女主角觉得自己连出门都一前一后,必是掩得严严实实,神机妙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岂不知,但凡男女之间有了不同寻常的感情,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火花四射。你们在明处,同事在暗处,一举一动都是大家漫长痛苦的工作中的提神剂,大家期盼着这场不花钱不费劲不需远行的电视连续剧持续上演,因为演员演起来格外投入,看客又一律屏住呼吸,期待精彩剧情,弄不好,自己使把劲,还能推动剧情,简直是刺激非常。

程小东也暗暗提醒过朱思潭,“要注意影响喔!”但又不能说得太明显,自己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去劝他。

要换了别人,依着程小东的性子撮火架秧子还来不及,只不过,这里又牵涉到吉榕。

程小东的世界里,他的女人分很多种,一种叫女亲人一种叫女朋友一种叫女性朋友一种叫性朋友,女亲人四五个、女朋友六七个、女性朋友三四个、性朋友总有个十几个吧。吉榕是程小东的女人世界里一个特别的人物,介于女亲人和女性朋友之间,属于稀有品种。如果当年毕业时自己不去泡那个大一女生,如果麦洁没有发现,如果麦洁不去美国,如果自己和麦洁一毕业就结婚,可能一个叫程东东的小朋友现在都能打酱油了,程东东小朋友一定会天天跑到楼下跟在吉榕屁股后头叫小姨给我买可口可乐。

吉榕是麦洁的嫡亲表妹,有着和麦洁一样的一双吴倩莲式的小眼睛,那时候男人心目中最美的姑娘不是金喜善,而是吴倩莲,气质美女吴倩莲,所以麦洁当时特别多人追。

吉榕第一次来学校时,剪着一个很傻的齐耳短发,眼睛笑笑的,小小的个子,像颗蹦蹦糖一样跟在麦洁后面,十几天后开始一口一个表姐夫。

过不了几天,她又脸红红介绍自己的男朋友给他看,麦洁说是他们两高中时就好上了,但朱思潭家不同意,朱思潭妈妈嫌吉榕个子太小,又是一般的市民家庭,后来两个人便约好考同一个大学,居然又考上了,程小东定睛一看这位坚贞不屈的公子哥,呵,巧了,原来是刚搬到自己上铺的年轻人。

这个叫朱思潭的大一新生报到迟了,分不到宿舍,只好挤到他们的大二宿舍,程小东的寝室八个铺位只住了四个人,程小东和这新同学相处了几天,觉得还行,挺聪明的。

接下来的三年,朱思潭跟着准表姐夫逃课打游戏,泡电影院占位子,学摄影搞暗房,一有空就双双骑单车拖着女朋友到附近水库烧烤,就连现在大河日报的工作,都是程小东介绍的,都说前世是冤家,今生是夫妻,前世是夫妻,今生是兄弟。

是兄弟,又忍受过他三年的呼噜,单赁着这个,程小东也不能卖他,但是他能怎么办,对方是吉榕,认识十年了的吉榕,这么多年蹭过吉榕多少顿饭,他也记不清了,吃人家的嘴短!他又怎么能眼巴巴看着她被人欺负。

所以,这几个月来程小东一直坐在火山口,为了不做炮灰,他故意找各种借口出差,为的是就是怕碰上爆发时刻,可是事情总会发生的――就像当年他和那位大一女生不过想调剂调剂,约会时还特地选在学校最黑暗的录相室里,可是那次偏偏他们就坐在麦洁的身后。

报应呀,程小东想。

这么多年情海翻波他总算想明白了,任何人都必须为他的感情放纵付出代价,你要勾三搭四就必须接受被人抛弃的命运,承受东窗事发的风险。

这就叫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他惟一希望的就是这两个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物火星撞地球的时候他最好在十万八千里外,这样他就可以推卸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错,乌啦啦是他介绍给朱思潭的,但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好上,乌啦啦是省美术馆书记的女儿,人家乌书记说要女儿来实习,你能拒绝吗?好意思拒绝吗?况且让朱思潭成为乌书记女儿的实习老师,不是确实对他工作有不可限量的推动作用吗?当然他程小东也是存了私心的,主要是他对自己没信心,一见乌啦啦那双游龙赛水的眼睛,就知道那不是盏省油的灯,这种姑娘惹不得,她太聪明,你一抬屁股她知道你放什么屁;太漂亮,身边男人太多,导致信心爆棚,只有你让她没有她让你的份,只有她甩你没有你甩她的份儿;太顺利,不知人世艰辛,普通恋情统统看不上眼,越是不可能的任务越是勇往直前。

程小东自己是什么东西,也就是一个朝秦暮楚轻浮无耻的东西,可就是他,也对这种女孩没辙,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主儿爱起来才不管你火海刀山,疯得油盐不进,到时是收不得场。

久居柳下,他程小东自然会坐怀大乱,到时搞得鸡毛鸭血,何必。

想着老朱和吉榕青梅竹马,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用香港人的话说是打风也吹不散的,况且又有自己看着,料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谁知原来他对他信心太足了,师弟确实恋爱谈得少了点,多年一成不变的感情生活使他变成了一个大冒险家,不,不是冒险家,简直是涉险家。

就像开惯六十码奥迪车的老男人有朝一日让他开跑车,他能给你飚到天上去――平时太稳,放开了,能把命给丢了。

程小东叹了口气,可见男人,他妈的都是色令智昏的东西。

手机短信音响,是朱思潭的短信,“快来清水居,我没带钱,出不了门了。”

净给老子添麻烦,程小东烦燥地想,一个男人,连自己的事都搞不定。

立马回电, 开门见山,“我问你朱思潭,你打不打算离婚?离,是一种搞法,不离是另一搞法,你现在想好,我来清水居找你。”




六、

朱思潭放下电话,脑袋一片空白,这几个月光顾着拥抱灿烂的爱情,怎么?事情竟然到了要离婚了的地步了么。

离婚,意味着他要离开吉榕,离开他们的家,离开吉榕从花地湾拖回来的巨大滴水观音,离开结婚时他用木板拼起的彩色床头柜,离开他睡惯的荞麦枕头,离开他们的即热式电热水器,离开他们一起到西藏拍的结婚照,离开年前才一起买回的IBM电脑,那些书怎么办?那些他们一手一脚从水鱼会淘来的碟怎么办?那些锅碗瓢盆怎么办?那些5460上的合影照片怎么办?

难道他要把快三十的她一个人留在时间的茫茫荒野上么?

在这场婚姻里,她什么也没落下,连一个孩子也没有,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一想到这里,朱思潭突然心里一陈绞痛,就种痛,和他上次看到做完心脏搭桥的妈妈时一样。

这两个他生命中最亲密的人都安安静静、貌似坚强、毫无还手之力地呆在那里,等待命运的安排。离婚是这么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要把吉榕和吉榕的气味吉榕的笑吉榕的影子从他的生命里剔除,他朱思潭怎么能劈得下去。

十六岁那年朱思潭认得了吉榕。

十六岁那年,正是孟庭苇和圣斗士最火的时候,男孩子们希望找孟庭苇那样的纯洁女孩,能够冬季到台北去看雨,而女孩子的偶像是紫龙,一头长长的头发,微
凌晨无依无靠,只想无理取闹

黄佟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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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黄佟佟 » 2006-01-09 18:59

朱思潭心头一热,脑袋一晕,回道:尖沙咀日航酒店1204,多想你在!
当时,已经十点多了。
发完信,酒精上头,朱思潭也就倒头睡去,凌晨一点,朱思潭听到门响。
在昏暗的灯光下,朱思潭打开门,注视着眼前那个穿着皱巴巴T恤,脂粉末施、发乱如麻、神情严肃、双眼焦灼的小女人,他完全可以想象她如何从家中床上一跃而起,冲下楼,打到一辆的士,直奔深夜的汽车站,乘最后一班大巴到深圳,再深宵通关,摇摇晃晃守着一列荒凉无人的地铁,风尘仆仆几百里,跌跌撞撞来到尖吵咀。
朱思潭双眼潮湿,一把抱住她,然后狠狠丢到了床上。
十一
程小东一直坐立不安。
自从吉榕二月底告诉他麦洁要回国了。
是的,他了解麦洁的情况,麦洁在芝加哥读心理学博士,混得不错,嫁了一个美国人,是他们同校的理科生,据说是研究天体物理的,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叫TOBBY、一个MIKE。
可是,这几句硬梆梆的话怎么能描绘一个活生生的麦洁,那个曾经眉目如画、肌肤生香、眼如湖水、腰似小弹簧的、小手捉都捉不住的小兔子一样的麦洁,她的微笑、她的睫毛、她背心上面的小痣,她用的那种叫做夏士莲雪花膏的香气,他怎么能忘得掉――在梦里,他总得闻得到这种奇异的香气,有时候,他还会问新近交的女朋友,唉,你们现在怎么不用夏士莲了?
女朋友们总是笑,年纪相近的一点的说这种雪花膏已经好久没人用了,八零年代的,会睁大眼睛,连听都没听说过喔――可是,他,程小东,为什么总在梦里可以闻得到夏士莲的味道呢?
他记得自己陪麦洁在长沙第一百货大楼买了她的第一瓶,麦洁在柜台那里徘徊好久,对他说,嗯,蝶霜也可以、郁美净也可以,不过,乘这个机会我要占他们一点便宜,她叫售货员拿了玉兰油和夏士莲出来,不过,也就只是闻而已,乘那女售货员走开,悄悄说玉兰油太贵了,三十八,还是夏士莲好,一大瓶才十八块,可以用好久,她们寝室的同学都用,下次她就要买夏士莲,程小东看她闻了半天陶醉的样子,不耐烦拍出二十块钱对售货员说买了买了。
麦洁拦住他的手说:咦,不要,你这个月的伙食不是都没钱了吗?我自己带了钱。
程小东暴怒,“买就买,罗索什么!”
为此,两个人又吵了一架。
大学四年,他们俩常为这些小事吵得天翻地覆地。其实天地良心,程小东不是因为她而暴怒,他是对自己暴怒,一个大老爷们,连给自己女人一瓶雪花膏都买不起,你算个吊大老爷们?等如今他可以在香港毫不犹豫地掏出钱花几百块买那么小一瓶SK2红水给女朋友的时候,麦洁却不在了,那可爱的雪白的透明的红润的总是咯咯笑的小麦洁却不在了,她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来了。
刚分手的时候程小东几乎认夜夜都梦见她,时间越久梦也就没那么多了,到了现在,一年也只梦到一两次,在梦里麦洁开始总是笑得好好的,但不一会儿那笑容总会慢慢变成愤怒,她有脸扭曲着,恨恨地责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麦洁问问题的时候总爱挑起眉毛,这眉毛伴随着“为什么”越逼越近,一下子就挑穿了程小东的心,他一身冷汗就醒了,醒了,他也问自己,为什么?老子这是为什么?
人生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如果每个问题都能解答出来,那就没有那神秘的美了吧,程小东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听从心灵的召唤吧!如果是一肚子狼心狗肺,那就听从狼心狗肺的召唤吧!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程小东听到麦洁两个字,心肝还是都要震上几震,麦洁这个名字,放在他的舌尖就是一颗宝珠,含在他的嘴里就是一朵白莲花,吞到他的心里是一客香草冰淇淋,掉到他的肠子里就是一枚急冻弹,冻得他通明透亮肠如白腊。
从知道她要回来的那天起,他每天晚上都要忍住给吉榕打电话的冲动,可是十次有八次忍住了, 还有两次忍不住,“吉榕,在哪儿?”
“吉榕,今天过得怎么样?”
“你今天做版吗?”
"吉榕,嗯,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好不好,你忙,你忙…… "
就这么顾左右而言他,说上半天,弄得吉榕莫名其秒,有时程小东什么也不说,有时也会吞吞吐吐问“吉榕,嗯……那个谁,那个谁,她真的会回来吗?” 吉榕明白了,搞了半天是为了她表姐,哈哈,
后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按下吉榕的号码又马上后悔,吉榕赶紧又打回去问什么事儿,他只好说没事儿没事儿,就看看你在哪儿,弄得吉榕也忍不住笑了,“小东,你就别绕弯子了,麦洁今天同我说了她这次准回”
到了后来甚至一看是他的电话,吉榕一开口就会主动汇报“小东,今天麦洁又问到你了,还问你现在有女朋友长得怎么样?”
当这个时候,程小东的心就掉到了普尔茶里,泡开了,是又黑又红又是苦又甜,这种滋味好难受又好上瘾啊,她问起他了,她还像当年一样的恨他吗?她怎么会问他的女朋友吗?她还那么在意他吗?她知道他这一任女友长得漂亮会怎么想呢?会有点吃醋吗?……妈的,真不厚道,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你才会吃他老公的醋,她怎么会吃你的醋……
据程小东的准确情报,吉榕和麦洁每天都在MSN上聊着呢!他们会聊什么呢,会不会聊到自己呢,他本也想问吉榕要麦洁的MSN,后来想,要了有什么用,天天在网上见着,说什么呢?说什么才好呢?不说要来做什么呢?挂在哪里徒增人心慌。
赁着日积月累的询问,程小东一点一点地走近了远离八年的麦洁,她的身影,从小小的到真人大小,从黑白到彩色,每一天在吉榕的口里都有一小根小麦洁头发或者汗毛或者一片指甲掉出来,程小东小心翼翼把它们安在麦洁身上,让这个记忆里一片模糊的女人面目变得艳如桃花身材变得前凸后傲,她身上的每一笔都饱满清晰,是的,麦洁现在戴眼镜了,她长胖了五公斤,剪短了头发,还挑染了一下,TOBBY昨天摔了膝盖,MIKE的奶瓶被他砸烂了,麦洁大学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香槟分校,麦洁的导师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麦洁今天买了一只平底锅,麦洁这个星期天打算开车去超市,麦洁今天碰到一个变态的病人,她机智和他应对了三个小时,麦洁切肉时不小心切了手指……
每天,通过吉榕,程小东都幸福地和麦洁生活在一起,他甚至觉得自己借助这只电话,和吉榕漫不经心的描述,他变成一对飞越太平洋的眼睛,注视着地下那个忙忙碌碌的小妇人,每一次念过麦洁这个名字,麦洁会不会有感应。
她在走路时,会不会感觉到面上划过一道清风,她在做菜时,会不会感到油烟扑鼻……如果真的被人念叨要打喷嚏,那麦洁最近不是净打喷嚏了,想象了一下,程小东忍不住就笑了。
远远的温和的想念,世界上最美的东西,长年服用可以辛凉解表,清热解毒草、滋阴补阳,平心静气,延年益寿, 而麦洁正是程小东混乱生活里的一剂提神补脑液,这剂药随着麦洁的归来而日益效力强大,以至,强大到令程小东多次不举,这种罕见的情况让程小东十分没有面子,在床上,面对的我要我要我还要的她们,程小东,羞愧无比,中年末到,老子就不举了,那还活个什么劲呀。
素来强硬派的程小东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不举硬要举,那是蠢人的做法,既然硬要我不举,我就不和自己做对,你让我举我再举,不让老子举,老子就素性一举都不举了。
程小东在麦洁回来的前两个月,决定不近女色,就当她回来我斋戒沐浴一番吧,
晚上无聊时狠狠地想,麦洁,你快点回来吧快点回来吧,你回来吧,我看上你一眼,我就正常了,你再不回,我就要变成和尚了。
这样想着,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学会了孙楠的一首歌,在浴室里他喊“你快回来,我的心承受不来,”在暗房里,他吼“你快回来,我的梦因你而在……”开会的时候走神,他哼“你快回来,我的心承受不来,”在走廊里他唱“你快回来,我的心承受不来,”横着唱竖着唱轻着唱重着唱短着唱长着唱摇滚着唱RB着唱走着调子唱合着上楼的脚步唱对着空气唱,因为这首歌在大江日报出现的次数之多,连总编办办公室的小朱都在说呢,程主任,您最近老夫聊发少年狂了吧,怎么老唱这首歌。
程小东嘿嘿笑,是啊,是啊。
心里又对自己说,是啊,怎么老唱,老唱,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嘴里不由自主又出声了“你快回来,我的心承受不来,你快回来,我的……”
麦洁终于回来了。
十五天。
其中有六天在北京随导师访问,七天在湖南陪父母,最后一天到广州,说是说来广州看表妹,说是说从广州飞芝加哥的机票更好买更便宜,程小东明白,她,应该是想想见见自己吧,就像自己想见她一样。
日子一天一天逼近,程小东愈是不安,他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外出拍摄任务,反正朱思潭最近出差热情高涨。
他魂不守舍地等待,一天又一天。
麦洁到北京了,到西客站了,麦洁又到长沙了,现在在阿波罗,明天去火宫殿吃臭豆腐……终于,终于,麦洁,她来广州了。
吉榕约了他在家里吃晚饭,说反正朱思潭不在家,三个人出去吃又怪吵的,还不如在家吃,可以好好说会儿话,况且,麦洁也通过吉榕告诉程小东,她现在的手艺很不错。
程小东把那天的活儿安排得紧紧的,希望活儿能缓解他的紧张,可是越是这样,越是紧张,他拍了半天香车美女,最后竟然发现没装反转片,白拍了,模特是今年的超模比赛冠军,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给你时间做了那么多表情,你却一点没拍,火就来了,本来按程小东和她的交情,哄哄也就过,可是这次他居然就呆呆在旁抱着相机呆着,明显心不在焉,没把她放在眼里,冠军心中极为不爽,发了一阵脾气见程小东还是不应不问无可无不可,你以为你是周杰伦呀,这么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更拽。
超模小姐脸即时变黑,最后拂超短裙而去。
程小东昏头胀脑地回到家,躺了半个小时,养了养神,洗了澡,穿了条短裤在衣橱面前发呆,应该穿什么去见麦洁呢?
鞋子?穿那双老人头,会不会脚臭呀,凉鞋,好像草鞋,麦洁会不会以为我混得很惨呀!
白T恤,恶心一点吧!红的,不妥,蓝的,本来就不高,个子不大,显得更不好看,麦洁还以为自己为了她害相思病瘦了呢?
裤子,短裤,太随便了吧,黑色西装裤,太正式了吧,白色休闲裤,太假了吧!牛仔裤,这么热的天,发疯啊!
他赤裸着上身和一柜子衣服鞋袜纠缠不休,他愤怒地指责它们关键候不能挺身而出,它们无声地趴在那里抗议他的粗暴蹂躏,他在衣服上踩来踩去,拿起一件又放下,拿起一件又放下,出了一头毛毛汗,穿什么呢?穿什么才是见老情人的最佳装束呢?穿什么才能让他玉树临风如往日一般神态自在呢?他甚至有冲动打电话给上次采访时认得的一个GAY佬设计师,转念又一想,光原因就要说上老半天,何苦送上门去让人家羞辱一番呢?“干嘛喜欢女人,喜欢我,不就万事现成,我帮你配好让你出门,把你侍候得好好的儿”,说不定他还会这么跟他调情,算了吧!
打开空调,程小东四昂八叉地躺在床上,要是在原始社会,多好呀,就这么光着就可以去见情人了,男士们比的不是领带,而是胸肌厚薄、鸡鸡大小,爱美爱捣豉的男士终极梦想不过是在腰间挂一片玉兰叶,而雄壮大力的男士最多在腰间围块虎皮,可是现在,到了社会主义社会,接近共产主义社会了,接近人类最完美的社会阶断的时候,我,一著名摄影师,居然被一身衣服给难倒了,这叫什么事儿?人类怎么能越活越退步了呢?妈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嗯,怎么办怎么办?到底穿哪套呢?要不,还是那套红的……?
想着想着,程小东疲倦地睡着了,在梦里,他梦见自己掉在一堆电线里,电线里升起白雾,里面正是一位神仙姐姐,她长相好熟啊。谁呢?
在寻觅思想间,电话铃一响,程小东猛地惊醒,他一看手机,妈的,七点半了,约了七点的,迟到半小时了,和高考时的情形一模一样,他本来为高考摩肩接踵准备了半年,谁知英语考试的时候居然睡过了头,迟到二十九分钟,要不 ,他怎么会考这么一破学校了……
不管那么多了,记得吉榕有次说过“当你不晓得穿什么的时候,穿你平时最喜欢穿的那套吧,至少舒服一点,不会出丑”嗯,程小东把这句话从自己的智库里拽了出来,对慌里慌张的自己下了最后通碟:行不行的,就这样吧,爱谁谁了,老子就是这副吊样子。
穿了件灰黑T,一条黑麻裤,一双NIKE凉鞋,程小东就下了楼,他家在七楼,吉榕家在二楼,推开门进去,屋子里一片水气弥漫,香味扑鼻而来,而麦洁就站在这堆香气的白雾里烟里,像他梦里的那个神仙姐姐,温柔地注视着跌跌撞撞冲进来的自己。
十二
程小东看到麦洁就笑了。
她胖了一点儿,戴着眼镜,苹果绿V领T恤,白色七分裤,小喇叭,平底白凉鞋.走的是学者知性女人一路的打扮,相当的……养眼,相当的……舒服,换一种说法,也就是相当的……普通,从另一个侧面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因为要见他而悉心打扮,一个女人见一个男人不再悉心打扮,说明了什么呢?
漂亮的麦洁、锐利的麦洁、引人注目的麦洁被时间漂白了,也许是被阅历,也许是被日常生活, 也许是被孩子,总而言之,程小东心里小心供奉的鲜艳夺目的麦洁分崩离折,无从说起,她温和了平静了圆润了,或者说……家常了。
在程小东的近五年的恋爱生活里,他时时碰到都是一些一丝不苟的女人, 一丝不苟的的披肩发,一丝不苟的妆底,一丝不苟的眼影,一丝不苟的唇线, 一丝不苟的翘睫毛,一丝不苟的鱼网袜,一丝不苟的高跟鞋,一丝不苟的温柔,一丝不苟的聪明,一丝不苟的调情,一丝不苟的勾引, 一丝不苟的反勾引,她们每一寸皮肤都绷得紧紧的,时时在同生活较劲,同时间赛跑, 她们很好,她们很棒,可是她们太紧张了,乍见到这样松弛的家常的妇人,程小东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再也不一样了,他还在河里游着,会当击水三千里,她早已经洗脚上岸了,她温柔的注视,也仅仅只是注视而已。
他是湿的,她是干的,他是紧的,她是松的.他是油画的,她是粉彩的,他还在齐秦,她已经是诺拉・琼丝了,于是,程小东,只好用笑,这把万能启子来打开迎接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他的第一句话是“麦洁,你终于回来了。”
麦洁笑嘻嘻地说,啊,小东,你一点也没变,好像还年轻了一点儿,我可老啦。
程小东赶紧冲上去扶住这句摇摇欲坠的话,“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越来越漂亮了,真的真的,”
这是真心话。
在程小东的字典里,美这个词实在含义太广泛,做为一个天天和美女打交道的摄影师,普通意义上的大眼睛高鼻梁已经打动不了他了,他心里认定的美,是要打动人心的。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谨那么美观那么光芒四射,但却从斜次里冲了出来让程小东措手不及,他没料到她已经变成了这样,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脾气硬得能砸死人的麦洁,岁月这把无坚不摧的大铁锤把一快硬梆梆的金砖打成了宽阔轻薄的巨大的金箔,今天的麦洁,不但可以包容她的儿子、她的老公、她的导师、她的病人、她的奶瓶、她的平底锅和菜刀,更可以包容一个犯过错的旧同学――程小东靠近这片乘坐UA394回来的金箔,希望她慷慨大方地拥抱他,包容他这颗揣揣不安的心, 这颗心铁打钢造,但总有一处旧伤无法愈合,在汨汨流水。
程小东果然如愿了,麦洁张开双臂,等待着他.程小东笑了,走到近前, 麦洁轻轻的拥抱住他,左脸碰一下右脸碰一下,得体大方,这算是美式作派吗?这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敌吗?程小东不明白,想象中的电流没有穿过他的身体,全身浸到温暖的甜香里,像婴儿落在妈妈怀中_____这是哺乳期的麦洁妈妈。
两个人眼眶湿润.
吉榕端着刚炒的溜猪肝出来了,“啊,还拥抱呢!真够洋派的,来来来,小东,坐下来,麦洁给你做了一桌了菜,板粟炖鸡、香菇木耳炒三丝、紫苏黄鸭叫、鸡汁烫水小白菜,蒜苔腊肉,全是你喜欢吃的,坐火车从湖南带来的原料呀,原汁原味,你快点摆好椅子,我们开吃。”
三个人坐下,程小东看看麦洁不动筷子,若有所思,抖了个机灵,“咱们是不是跟从麦洁同志从美国带回来的习惯,那什么,也闭上眼睛感谢一下主。.”
麦洁笑起来,“才不是你想象的,你以为美国人都这样呀,我是在想还有一个什么菜没端上来,喔,对了,青椒豆豉炒猪油渣,你以前最爱吃的,一口气可以吃三碗饭呢!”
亲爱的麦洁她什么都没忘,可是,程小东觉得,她好像什么都忘了.
程小东纠正了一下心情,拿出他的长项――他擅长让女人高兴,“麦洁,我记得你是一点家务也不会做的,以前都是我下厨的,怎么现在能炒一桌子菜了,还跑到广州来炒,难道这美国真能军训出家庭主妇?”
“是啊,刚到美国的时候我每天都吃三明治,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跑到超市买豆腐乳吃,后来发现超市真的什么都有,就买了鸡蛋回去炒,一天一样,慢慢就上手啦,,现在以我的的厨艺可以让十个美国人惊为天人。”,说到期拿手菜,麦洁美美地扳起手指:“除了湖南菜,最拿手是咖喱鸡,其他的有牛肉炖土豆,韩国烤肉,意大利的千层饼。今天的板粟炖鸡也是TOBBY最喜欢吃的……"
麦洁变了,她的眼镜由无到有,她的声音由清脆变得低沉,她的身材由纤细变成丰满,她由姑娘变成了妈妈,由女朋友变成了朋友,由二十岁变成了三十岁,像程小东报社的新实习生,要从头认识,她和程小东的麦洁没了关系,她是可亲可敬可圈可点可歌可泣可拥可抱的大学同学,来自西方世界的女知识分子,她不再是程小东的麦洁了,她是全世界的麦洁。
因为订的是明天下午的机票,所以今天晚上必须完成所有的节目,餐聚,聊天,十点老同学卡拉OK,程小东记得那天聊了如下如下话题:
先是各自汇报各自掌握的同学情况,“我们班有七个的同学在广州,一年总要聚一次,吃个饭,刘玉在一个日本人公司,谭静静在地产公司当公司副总,上次见我说如果我结婚给我一套大折扣房,李飞离婚了,带着孩子住在丽江,张玉蓉成了著名作家,笔名叫什么来着,四个字的,她还把我们班所有的事写到书里去了……”
“小东,你还记得我们班那个最小个子最小眼眼的女同学,叫什么来着……贺小梅,现在改名在MAY,在纽约读国际政治,还没拿到绿卡,可是男朋友谈了不止一打,如今的MAY完全不是当时的霉了,上次在MSN上同我说,不出国不知道咱美,这么多人追,追得我气都喘不过来……”
然后是朱思潭的问题,吉榕说“从香港开完展回来,几乎没有在家里呆过,说是报社要出差。”程小东说:“那是他自己要求的,我要说说他”,麦洁说“小东,你要看着朱思潭,别让他犯错误”吉榕不耐烦:“好啦好啦,你们俩不要管我的事,我的事我自己处理,我和朱思潭会解决的,咱们谈点别的好不。”
关于程小东影展 “下半年是第三次影展了,有个法国策展人邀我去马赛开,这个展在欧洲很重要,所以明年有可能去美国……”然后他们就到美国的可能性和可行性进行了一番探讨。
关于麦洁的专业,“美国,进专业心理学院比较容易,但国外学生通常没有奖学金,出来找工作也不如名校的学生有优势,最好报考著名综合性大学心理学专业的博士,博士不好考,但只要考上,一般就会有奖学金,报的时候最好有心理学和统计学的本科教育背景,专业水平当然是斯坦福大学最高了,密歇根、哈佛、耶鲁、明尼苏达都不错。”
关于程小东的单位,“大江日报就是一破报社,不过最近这几年发展还可以,也就是混呗,我呢也就想有个地方让我免费照像,别的不图什么,主任算什么……”
关于麦洁的大学“我们大学在美国不是很出名,本地学生很少,倒是因为有奖学金提供,国外学生特多,印度留学生和中国留学生随处可见。有趣的是,大学的附近有一家医院,里面的工作人员几乎全是印度人。人们把这所大学称作是:印度和中国人的大学University of Indian and Chinese……
再然后是关于孩子的, “MIKE的病很多,老呕奶,吃奶只吃到四个月就没吃了,所以我操心特别多,上次到医院看看,医生检查了老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DONTWORRY,发了一堆维生素回来,给吃坏了……啊,小东,你打算要孩子吗?”
……
这顿饭,程小东吃得极饱,听得也极饱,所有他想听的不想听的想打听的不想打听的旧人旧事新人新事全都浮出水面,有了这一次,程小东的八卦信息凭空翻了几番,简直是空前大丰收,撑得他躺在沙发动不了身。
吉榕说:“我要洗碗,要不,”她抬眼看程小东,“你带我姐去你家看看,也算认个门。”
程小东抬头看麦洁,麦洁笑着说:“好呀,吉榕你也一块儿上去吧,我对单身男士的屋子没有信心。”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上了楼梯,打开门时,空气清新剂迎面袭来,吉榕笑了“小东,你还特地搞了一下卫生啊!”
“是啊,为了欢迎光荣回国的美国女博士,我让我的钟点工给我搞了一次彻底的”
程小东因为没有结婚,所以分的房子比朱思潭要小三十平米,少了一间房,一个人住,显得格外宽敞大方,实行的是极简彩色装修,客厅一围橙色大沙发、对面一扇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橱,中间一张巨大的方台,吉榕在沙发里坐下“小东这里就这沙发最舒服,我看杂志,你们看啊”
程小东就引着麦洁看自己的照片,麦洁抑上俯下看沙发上方满墙壁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照片,仔仔细细,一点一点,表扬:咦,这张好,这张也不错,真的都很不错喔,小东,你技术不用说了,风格也不同往日了,很不错,很不错……
程小东把麦洁引进书房,“这里还有一些。”
麦洁又仔细表扬了一番,瞥到桌子上有张放大的照片,“啊,你还留着这张照片,我的没有了。”
程小东心想可不是吗,你的都在毕业时被你一把火给烧掉了,在宿舍里烧,烧程小东给她买的衣服,给她买的书,给她做的小书台,给她照的照片,烧,烧。烧,烧,烧。烧,
烧得一屋子直冒黑烟,劝都劝不住,寝室里女同学以为麦洁要自杀,赶紧来叫程小东,程小东过去,麦洁刚好烧完,转过脸,像英勇就义的刘胡兰,凛然对他说:“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关系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到后来,才知道发了一年狠,考托福出国了。
“嗯,你想要,我可以扫好,让吉榕传给你。”
照片中四个人,正是程小东麦洁朱思潭和吉榕去韶山时的合影,四个年轻人站在毛主席故居前,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会有多么美,为祖国为人民,流下多少汗,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意气风化,健康向上,咧开大嘴冲着镜头傻笑。
麦洁拿起来细细看,不由自主地轻叹: “好啊,你看,我们那时多年轻啊!”
“是啊!”程小东小心看一眼客厅,见吉榕在沙发看杂志看得入神,走上一步,轻轻,然而郑重地掏出多少年藏在心里的话:“麦洁,真是对不起,我当年太混了,伤了你的心……”
“不提了,我也有错,脾气太差……我觉得挺好的,这么结束也挺好的,要不是你,我可能也不会去美国,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 麦洁拍拍程小东的肩,像安慰她的病人。
程小东想象中的对话就这么完结了,这么短,超乎他的想象,麦洁的伤得比他重,然而好得比他快,她全心全意扑到自己的新世界里如鱼得水,把她的背叛者丢在毕业的那一年的荒郊野外,任他一年又一年地在原地徘徊胡闹――难怪他们都说女人狠心。
程小东心里荒荒的,他想喝水。
他在饮水机那里喝了足足十分钟水,才缓过神来。
接下来开车到钱柜唱K, 七八个同学大唱特唱,从陈明真的《变心翅膀》到罗大佑的《爱人同志》,从BEYOND的《AMANI》到陈淑桦的《问》,所有当年流行不流行的歌都被这七八头唱歌怪兽给吼了一个一干二净,麦洁说“啊,‘像我这样的女人’,裘海正这么偏的歌,刘玉你都会唱呀,”
刘玉笑着说“你当年忙着谈恋爱,我不就在苦练歌吗,就等着今天发作呢! ”
程小东拿起咪,说“麦洁,我们学校当年的校花,今天我为你献上一首歌,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请你欣赏。”这只歌吼完,碟没有完,下一首跳出来,正是燃烧爱情,程小东说不要关不要关,开原音,让我们听听这首歌。程小东偷偷看麦洁,她脸上依然是笑嘻嘻的,并无其他表情。
流行这首歌的时候,正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程小东也笑了,一味地笑着,微笑,轻笑,开心地笑,哈哈大笑,挤眉偷笑,他开心极了愉快极了,他明白了,他终于可以跟往事干杯了,他终于可以和梦里那个怒眉赤目的麦洁告别了,他终于可能和内心那个无比道德无比正直的自己握手言欢了,他不用再接受一年一次良心的拷问了
―――麦洁是真的真的真的不再属于他了,连记忆里也不再属于他了,终于,
他们的爱情完了,
此时此地,风清月明。
这一夜,他睡得极香。
第二天,程小东开车带着麦洁和吉榕去逛街,天河城、中华广场,北京路,上下九,麦洁买了无数衣服,更变态的是,到了中山八路那个儿童衣服批发市场,麦洁买了足足一百多套大中小型的男式婴儿装,“这上衣在美国,得四十美元,这一套,得八十,你看看,这才十几块人民币,真是太划算了。”
一会又怂恿吉榕,“你也买点,准备着,到时候大了肚子就不方便出来买了。”于是,吉榕也买了十来套。“变态变态,女人买东西的时候就是变态怪物,怀孕还不知是哪年的事呢,就买这么多婴儿装”程小东心想,
买单的时候,程小东冲了上去,麦洁,你还当不当我是孩子他舅、你的大学同学?如果还当,就让我来!”程小东只能用这种原始方法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的尾箱里挤满了麦洁和吉榕的战利品,他一边陪着两个吱吱喳喳的女人一边微笑,原来,陪女人逛街这么好玩的这么好笑的,这么。累的。
下午五点送麦洁去机场,五十分钟的车程。
麦洁说“这次回长沙,我特地回我们学校,你记得吧,学校花园里有个凉亭,每天都有几个老人在那里下棋,都是固定那几个的老人,我们跑去背单词,有一个还挺熟的,永远拎着一个人造革的小黑包,眼镜用白胶布裹着,见了面还打招呼,我走到那个凉亭里的石桌边坐着,后来下棋的四个老头又来了,我站起来给他们让座,他拎着人造革包看了我一眼,说谢谢小姐,后来我转着学校看了一圈,又绕回的时候,他们收场了,他望着我,我以为他记起我 ,谁知他笑着说我要走了,小姐,你过来坐吧,谢谢你。
以前他都叫我姑娘姑娘,现在叫我小姐小姐,我记得他们,他们不记得我。十年,对他们来说是打了个盹,对我来说,是打翻了世界,一切都没有变,只有我变了,我老了。”
程小东默默无言。
《十八春》的结尾怎么说的,“世均,我们回不去了。”
可不是么?我们谁也回不去了。我,朱思潭,吉榕,还有麦洁你,我们都回不去了。
上机的时候,吉榕哭成泪人,麦洁拍着她的背说:“榕榕,你哭什么,坚强一点,坚强一点,姐姐天天在MSN上呢,又没走远。”
机场子的喇叭用中文催了一遍又用英文,中文一次英文一次,要入闸的时候,程小东轻轻说,我可以抱你吗?
他附在她耳边说:“谢谢你麦洁”
麦洁说:“小东,早点结婚吧!”
一路无话,又堵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了,程小东站在单元楼口说“吉榕,我们俩还没吃饭的呢,走,哥哥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等两个人吃完,已经十点了,程小东痛快地灌了自己五六瓶啤酒,说了一箩筐废话,以前的事,现在的事,将来的事,说得最多的一句是“他妈的朱思潭,坏东西,这么好的生活不珍惜,老子要教训教训他,我这个师兄可不是白当的。”
走到二楼的时候,就瘫在地上了。
吉榕把他拖进屋,用湿手巾给他擦擦脑门和脖子,放了一杯醋一杯水朱思潭的一套干净浴袍在茶几上,放了个塑料袋子在他脚边,“小东,你要难受就呕吧!你等好一点了,在这儿洗个澡。”
程小东迷迷糊糊应道好。
“我先去睡了,啊!”
“好”
等他缓过神来,抬头看已是十二点,头痛得不行,吉榕在卧室,没关门,程小东冲着里面喊,“借用一下你们家的浴室啊.”
等程小东冲完凉,披着朱思潭的沐袍出门,听到门卡一响。
非常戏剧性的一慕就这么诞生了:朱思潭拖着箱子站在门口,他看着睡眼腥松裸着胸膛的他认识了十二年的程小东,转身又看看卧室里床上躺着的他认识了十四年的老婆,夸的一声,朱思潭的世界突然变扁。
他一声不吭,把门"叭"地一关,走了。
吉榕惊醒,坐了起来,她看着呆呆的程小东,程小东也看着她――两个人,一个穿着旧色蓝浴袍男人和一个穿着淡紫棉睡衣的女人,看着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程小东和吉榕,就这么愣住了。
手机响,吉榕打开,一条新短信,“吉榕,我们离婚吧!”
十三
真正面对面,正式谈离婚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那天晚上接到短信,吉榕几乎没有思索,回复了一个字――“好”
等程小东再打过去时,朱思潭已经关机了,一关就是三天,这三天他上哪儿去了?他干了什么,他想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程小东打过电话给乌啦啦,乌啦啦说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朱思潭七月八号晚上打电话给她说他要出去几天,叫她不要担心。
七月十号晚上,朱思潭打了第一个电话给吉榕:“吉榕,我们明天谈谈吧!”
吉榕说:“好啊,明天下午三点在‘双张’吧!”
朱思潭犹豫了一阵,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吉榕快脆地制止了他“我明白的,肯定不会有第三个人在场的。”
双张是吉榕两个姓张的朋友开的书吧,一个叫张念一个叫张想,这位张念确是个奇女子,网名叫只吃窝边草,曾是广州做杂志批发做到最大的女人,最N的时候占了整个市场份额百分之五。
八十年代末,女大学生毅然从出版社跳出来,跟民工一样在仓库里搬书数,和男人吵架、争点数、争折扣,等她从书堆和钱堆里抬起头来时,发现老公二奶的档口就她前方不远处,她像牛一样干活,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还站在高高的书堆上指挥民工搬场,吼得声嘶力竭,老公悠然地用每月二千元的价格包了常去吃饭的酒楼一个姓孔的部长,孔部长不是盏省油的灯,说自己没事干怪闷的,也要创业,张念的老公心想不熟不做,他又只熟悉书市这一行,爽性给孔部长顶了个档口,也不知是不是她故意,居然就开到了张念的左近,有一天张念去借口水喝,桌子上摆着孔部长的皮夹子,半开着,张念眼尖,一下子孔部长夹的男人是自己的老公。
虽然在感情上张念神经比较大条,但好在她数口颇精,狠交了几个生意往来上的哥们,半个月之内不知用什么办法就把帐面上所有能动用的钱挥霍一空,然后把老公叫过来,说我们离婚吧,你这么多年辛苦了,拿十万块也是应该的,老公一查帐上果然只有十来万的流动资金了,暴跳如雷,但又奈何不得,张念一年之后把铺子盘出去,开了家书店,专营进口书,本没想着赚钱的,谁知居然就真能赚点小钱,“我这一辈子就关老爷一个人会看顾我” 她总爱这么开玩笑,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天河北买了两套高层,一套自住一套出租,说是以租养老,买了部本田,接送女儿,闲时健健身美美容打打羽毛球,然后再上上网混混混坛子搞搞文学,混着混着在这个文学坛子里也混出点名气,坛子FB的时候就认识了吉榕,心血来潮到都市晚报上了几天班,副刊有好多单身女编辑,也不知怎么的,她和其中一个叫张想的就特别投缘,张想离了婚,有个女儿,两个人不久就住在一起了。
有人说她们是好朋友合租,也有人说她们认了干姐妹,又有人说她们一起信了基督,还有的干脆说她们俩是同性恋,吉榕平时不知多爱听八卦,不过饶是她这样的人,听到这些也觉得太不厚道,,人心险恶呵.吉榕自己就是妈妈一手拉扯大的,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多不容易独力赚钱养家倒在其次,最可怕是那颗心夜夜孤单流离,都说离婚女人变态,悍妇,你试试也这样水里来火里折腾几次,你比谁都悍.
不就是两个孤独的女人搭帮过日子吗,碍着谁的事了,不危害社会,不防碍别人家庭,积极纳税,热情工作,细心培育祖国的下一代,,一男一女可以搭帮过日子,换成两个女人为什么就不行了呢?
报社领导把张想叫过去,不阴不阳批评了几句,说你一个北大毕业生,肩负党的喉舌重任,要注意影响,过正常的生活,张想说我有什么不正常吗!一没有偷人养汉,二不鸡鸣狗盗,带着孩子过日子,还不够正常吗!
第二天这两个人,双双辞了职,旋即开了这家叫双张的书吧。
吉榕和双张关系不错,也去她们家吃过饭,看着张念和张想一起去买菜,一个走前一个走后,一个和菜贩讨价还价,一个负责掏钱买单,顺手张念还淘上几张碟,张想就拎几枝茵绿富贵竹,话亦不多,都是寻常家里的话,张念把她们送到单元门口,刚要进门,张念叫住张想:哎!张想,还有一条鱼在冰箱里,今晚吉榕来了,你做个拿手的白汤鱼,我去接孩子。
那场面非常平常非常平静,可是吉榕却深受撼动,几乎要掉下泪来.
每一个失婚妇人后面都有一段血肉模糊的过去.
但这过去没有把双张磨耗成为苦哈哈的怨妇,凌厉的失婚复仇狂,这两个相貌普通、锦心秀口的女子就这么踏踏实实和和气气平平静静过着日子,是好友也罢,是LALA也罢,是姐妹也罢,光是她们共同承担生活的勇气,吉榕想这就特别特别值得尊重.
如果,吉榕当时还这么想,如果将来我也要一个人过,会有这么一个同性朋友和我一起,也就不怕了!
不料,这如果这么快就来到了,她的身边却并没有一个张念或者张想。
吉榕订下双张的“二房”,三点的约会,她二点半就到了,既然反正要来,这么好的地方,不如早一点来叹,广东人管享受叫叹,比如叹冷气,叹世界,享受到极点,当然要叹一叹的,惜福嘛。
双张建在东山区新河浦的一栋老别墅里,红砖黑泥,前面有颗大榕树,七十年的细叶榕,无尽无尽的细碎气根垂下,巨大人扇盖砸在地上一片阴凉,后面有一棵怪树,据说是原主人从南洋移植过来的,冬天尽是光秃秃的黑色圆滚滚的小棍棍,朝天举着像小手,春天绽出圆圆的绿叶,夏天绽出一圆圆小白花,娇黄的蕊,那种香气,一经过,就像空气里有纹有路的薄纱,会挂在你脖
凌晨无依无靠,只想无理取闹

黄佟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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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黄佟佟 » 2006-01-09 19:00

十五
朱思潭接完程小东的电话,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是谁的孩子。
再一想,觉得自己又着实不厚道,不是自己的,那就是程小东的。你不是说了相信他们吗?心口心非的东西,前几天还在信誓旦旦,相信他们,相信个P.
原来在自己黑暗心灵的最深处,还是不信,哪怕这两个人,是自己认识十几年的男人和女人。
好吧!朱思潭对自己进行说服教育,你是不对的,你应该相信程小东更应该相信吉榕的.
如果不是程小东的,那么接下来的惟一可能性,就是鄙人朱思潭的,问题是,自从香港开展回来以后,我就没挨过她了呀,那天在1204,不就有了离婚的打算么,接下来的这一个月,光顾着犹豫了,想怎么开口,怎么说,找什么机会说,哪里还有心情同她那什么,碰碰手都觉得是罪过。
那么,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吉榕这个孩子是早就有了,早就有了,换而言之,吉榕是蓄意隐瞒。
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她一个人要孩子干什么呢? 朱思潭几乎要拍案而起,像那些文革里的革命派一样大喝一声:居心何在,
是不是想像有些女人一样,为了拖住男人不离婚,可是婚都离了,还要孩子干什么, 那____呵呵,就是,她想要用孩子做武器,来威胁我??来让我愧疚???来让我跪着求她????
可是,革命派又坐了下来,变成理智派。
不对呀,吉榕,她不像是这样的人呀!她要是这样的人,我这十几年难道都看花眼了。
朱思潭左思右都找不到迷宫的出路,就这么呆呆地愣了过去.
朱思潭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东经113°17’,北纬23°8中国广州市东山区一栋豪华公寓第三十楼一房一厅小卧室里, 这是乌啦啦在报社附近租的一个小套间, 乌啦啦本来一直和父母住着,可是美术馆离市区远,这套一室一厅是她爸爸的朋友租给她的,说是租,其实是半租半送,每个月才一千五钱,抵掉了管理费,可是乌啦啦才刚刚在报社实习,工资也就那么千来块,说是她自己租的的房子,其实是妈妈私下给的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不是想要什么给什么。
有了这间房子,她逛街上班方便多了,最重要的是,和朱思潭有了自由的落脚处,这一个多月来,朱思潭上班一有空就会溜到这里来,有时间两个人会一起吃个晚饭,厨房很小,多半只能做个沙拉煮个面,有时干脆就是方便面,因为没来得及买调羹,又不想多洗一只碗,于是两包面全倒在一个大碗里,插上两双筷子,两个人埋头吃的不亦乐乎,然后面对面傻笑。
天擦黑的时候,出门散步,反正这种高级公寓院子里尽是外国人,人人推着小婴儿车,多半是领养的中国小孩,谁也不认识他们,任你亲也好楼也好抱也好,大家都抱以宽容理解祝福的眼光.。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以前朱思潭看唐人传奇,提到有书生掉到狐猩精家,一住经年,出来时不知人间岁月长,还想这有什么好的,闷死了,可是真的过上了,原来这么上瘾,
然后朱思潭回家,屋子里便只剩下乌啦啦一个人,她会开一盏灯,泡一杯茶,拿一支酸奶,捧一本画册,从家里搬了电脑音响过来,装在DVD上,成了简易唱机。音乐整夜萦绕,乌啦啦就在音乐声或者马奈的画里沉沉睡去,没有人打扰,连做梦都是彩色的。
屋子里悄无声息,像深海的鱼,自由呼吸。
乌啦啦真喜欢这种生活了,离开管手管脚的父母就是好呀。
有时朱思潭出差,会多报一天或者提早回来,于是就可以偷偷在这里呆上过整个浑轮的日夜,乌啦啦提早到超市大量入货,各种煲汤料、饼干、牛奶、咖啡、玫瑰花、,鱿鱼丝――然后披挂上她早就买好的好主妇行头,帽子围裙胶手套,做饭洗衣搞卫生做家务。
说实在的,乌啦啦不怎么会做家务,进厨房就打烂盘子,抹窗户常摔着胳膊,当然啦,美女劳动的形式一向高于内容嘛,但惟一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做得一手好甜品,冰箱里摆满了各色国外带回来的蛋糕粉甜品粉原料, 一是因为简单,二是因为好看,漫画里的女主人公可不是都爱穿小围兜做小蛋糕吧,三是听她表姐说在香港女生人人都会在值得纪念的日子给BF做蛋糕,因为
"if u can make good tiramisu,u’ll get love!"
她常常打趣朱思潭,家务不会做,会做甜品,也可以嫁得出去吧!
朱思潭听了就哈哈笑,也不往下接话。
乘着乌啦啦在认真做甜品,朱思潭就看电视上电脑整理照片,这不是七仙女唱的生活吗?"你挑水来我浇园,你耕田来我织布,乌啦啦奉上一碗芒果西米露之后,便会躺在朱思潭的怀里撒娇道:原来伺候好郎君也是一种幸福。
朱思潭哪里过过这种神仙样的生活,一间如花似玉的房子,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围着自己转,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逼着他洗碗,没有人逼着他拖地,没有人逼着他给岳母娘打电话,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就睡想拉就拉想做爱就做爱,无人打扰,日子简直不像是真的,是假的,而且还是跟偷来的,即然是偷来的,就愈发刺激,以致于无论朱思潭身在何处,只要一想到乌啦啦这间卧室,就有点晕,每一个脑细胸都跳着狐步幸福地晕过去。
等他前几个星期正式搬过来住时,还是颇有些不习惯,总的来说,还是有点晕。
是眼晕,朱思潭后来分析,一是因为地方小,二是因为乌啦啦布置得花里乎哨,就说这卧室吧!一间六七平米的小房间,窗帘是明黄大花纱、床上是明蓝条纹棉花被、桌布也是红蓝花布,每一样花色都像是从油画里裁下来的,加上她的HILLOKITTY毛毛拖鞋、瑞士巧克力盒、猫咪电话机、绿色的花瓶台灯、碎花玻璃瓶、紫红大丽花、无数的画册杂志书字画……天,不是一般的晕!
男人是这个世界仅次于鳄鱼的最懒惰的动物之一,基本上给什么他就吃什么,买什么他就穿什么,装什么就住什么,朱思潭也不例外,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吉萍全屋白淡蓝的作风,对这种奔放沸腾的大块色彩实在有些吃不消,可是乌啦啦翻出一本外国杂志,里面可不就是这么装修的,还别说,看习惯了,确实也挺好看,朱思潭只好对自己说;要与时俱进啦,乌啦啦今年才二十四,是走在时代前列的艺术青年,你也要好好跟上人家的脚步!谁叫你愿意和人家好呢!
现在,朱思潭就陷在乌啦啦色彩世界里,半坐在乌啦啦从宜家淘来粗布条纹的地毯上,他眯着眼睛,有点恐怖又有点难言的喜悦,那么?也就是说,我就要做爸爸啦!
可是,这爸爸做得可真不是时候,我做了爸爸,吉榕答不答应,我做了爸爸,人家乌啦啦怎么办?怎么想,我又同她怎么说?
想曹操曹操到,乌啦啦风一样地冲了进来,把手上七八个各色购特袋往床上一扔,在他的脸上啪地亲了一大口,“又发呆了,傻小子!”
朱思潭做不得声。
“怎么啦!出事啦!”
“嗯。”朱思潭低下头。
“什么事儿?”
……
“什么事嘛,天大的事儿都有商量,咱们一起应付。” 乌啦啦亲切地鼓励这个泄气的男人。
“嗯……。”
“有什么不好说的,只要不是告诉我你还有一情人,我都能接受,嘿嘿”
“……吉榕,她,她怀孕了!”
朱思潭这句话如一记重拳,打在乌啦啦亲切微笑的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痛。实在是比朱思潭包二奶还严重,包二奶没有问题,一刀两断就行了,可是。这孩子,能一刀两断吗?血缘关系能一刀两断吗?比麻烦还要麻烦。
婚姻本来就是一团乱麻,叫人下不去手,可是再加一个孩子,乱麻变成棘条,指哪儿伤哪儿。
况且,有了孩子,也就是说在认识她的同时,他们还在亲热,
啦啦笑了,不是不嘲讽的__这就是你要的男人。
朱思潭慌了“不是刚怀的,有好几个月了。”
话虽难听,也是实情,人家是夫妻,自己,说得难听点,是情妇,好听一点,是恋人,凭什么?况且,朱思潭定下来要离婚也不过两个来月的事,罪无可赦,但实在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听到这样的消息实在有点叫人难以忍受,像夹生的粉笔划上黑板上,声音打在耳膜上,连牙齿都是软的,天下的女人,在听到自己的男人同另一个女人有了孩子时,是不是耳边都会响起这么刺耳的声音。
乌啦啦感觉身体里所有液体都即时变酸变臭变成水银,一会儿,眼眶里的水银在铮铮流动,摇摇欲坠
……
“啦啦,别这样。”
……
“我不知道,我也才刚刚知道,她没有告诉我。”朱思潭委屈地说。
……
生活是需要智慧的,乌啦啦从来不缺乏的东西就是智慧,这个时候,发火有什么用,她稳定了一下左冲右突企图夺路而出的怒火,“那,你正好回去吧!我看你这几天在我这里,其实也挺难受,有了孩子,正好成全了你们。” 这句略有醋意的话配合乌啦啦的眼泪,真诚而感伤。
……
“别这样别这样,你一哭我心都乱了”朱思潭不知怎么办才好?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他搓着手,盯着乌啦啦,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
半响,乌啦啦发话,“思潭,你要回去看看她,问问是什么情况,如果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你应该回去照顾她,请她原谅,你们照样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生活。”
乌啦啦被自己的深明大义感动的得热泪盈眶,你看,她可不是每件事都顾着自个儿的女孩,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面前,她乌啦啦也算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性而为率性而行不管不顾不听不劝的姑娘,可是,一旦爱上了人,她还不是照样把他摆在最高住,处处为他打算,时时为他着想,爱情,爱情,它是什么东西?
它不就是让凡俗人等脱离庸俗低级的精神升华剂么!
朱思潭看着面前这一枝带雨犁花,心都碎了。
他暗暗下定决心,那就是要和乌啦啦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就算是孩子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这个他还没见着没摸着的孩子,能比得上他与她之间纯洁的爱情吗?
实在不行,吉榕一定要生,那他就说服乌啦啦一起带着它,他要对孩子负责,可是,朱思潭在心里暗暗举了一下拳头,我更要对乌啦啦负责。
“我先去和她谈谈,接下来我们再商量。”
想要睡好觉,最简单的办法除了吃安眠药之处,就是睡前痛哭一场,乌啦啦痛哭了一场,果然睡得非常香。
等她被钥匙声惊醒的时候,拿着手机一看,晚上十点。回得并不晚,怎么竟像是睡了一百年,到了下世纪。
她模模糊糊地坐了起来,走出房门,朱思潭正摇摇晃晃倚在门口,脱口而出“怎么样了。”
朱思潭脱掉鞋子,虚弱地回答“洗了澡再同你说,你给我拿衣服。”
乌啦啦抱着衣服走进洗手间,直瞪瞪地盯着直立浴室里的这个男人。直立浴室是全透明的钢化玻璃,玻璃里升起雾气,男人匀称的身体在雾气中时隐时现,朱思潭经常对她说你拾到宝啦,三十岁了,还是这样的魔鬼身材,而且还在为你服务……朱思潭的自豪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身体健美修长,完美的倒三角,腹肌没有六块,但二块还是有的,谁说男人一见前凸后凹一把蜂腰的女人就想扑上去,眼前有这么一个大卫似的裸体男人,女人也一样,不也想扑上去。
乌啦啦笑了。好色真是个好东西,那么直观,让人快乐。
待朱思潭披着厚厚的浴巾出来,脸色好看了许多,死灰色变成红润的色,可是眼神里又满是愤怒与焦虑,一种前所末见的奇怪的表情。
“你说你们女人怎么这么奇怪!”朱思潭突然冒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什么意思?”
“吉榕说这孩子生理上是我的,可是心理上不是我的,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朱思潭瞪着眼睛望着乌啦啦。
“你从头说起,从头说起,别这么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这严重地激起了乌啦啦的好奇心?难道朱思潭这次真的有奇遇!
“到了吉榕那里,她关上门,和我说话,也不见得特别愤怒也不见不愤怒也不见得特别的伤心也不见特别不伤心也不是冷漠也不是热情,反正好像眼前不是她的前夫,而是她的老家乡亲,我说听程小东说你怀孕了。她说是,快五个月了,然后我就说吉榕你有了孩子为什么还要同意跟我离婚,她就说这孩子跟你没关系。”朱思潭在这里打了个马虎眼,当时他还说了两句,"如果我知道你怀孕了,我是不可能同你离婚的。""要不,我们复婚吧,"吉榕没有吱声,那他在乌啦啦这儿也犯不着汇报这些没用的话啦,就当我没过贝。。
OW,乌啦啦眼睛一亮,和他没有关系,那和谁有头条,这里有八卦,她问“那,这孩子是谁的”
“不是谁的,就是我的,马上吉榕就说了那句很怪的话,她说这孩子生理上是你的,可是心理上不是你的,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然后她就说了半天,大意是她经过长时间的考虑,觉得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也不能再维持婚姻了,也可能是她年龄到了,特别想生了个孩子,是谁的也不重要,就想要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她也打过电话给中山医科大学的生殖中心,那里说做一个这样的试管婴儿要十万,而且要有医学指征,而且即算做了,这孩子在法律上也说不过去,光是居委会就过不了,孩子以后还要上户口读小学,于是她就想到了我,反正我是她的合法老公,怀我的孩子不存在任何法律上的问题,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而且我又健康、智商还可以……”朱思潭停了一下,想起吉榕说这句话时的凛然的神态,又是心寒又是气愤,“简而言之就是她合法地利用了我的精子,为她生了一个孩子”
“啊,多可怕啊,她是处心积虑的” 乌啦啦惊叫。
“我当时气懵了,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样愚昧,你只为你自己着想,不为孩子想想,孩子没有父亲,怎么能健康成长?”
“是啊是啊”
“她说不好意思,请我愿谅她体谅她,就让她自私这一回吧,这一辈子大慨就任性这一回了,说要我放心,关于生孩子的事她想了好久,不是轻易决定的事,什么困难她都考虑过,但她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她会尽一切可能让它健康成长……那么多离婚夫妻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再说我平时也成天出差,就算是结婚在一起也差不多,如果我愿意,可以看看孩子,如果我不愿意,就和他说爸爸不在了……”
“说了半天,把说得我都晕了,你说,多可怕,女人的心理,多奇怪,我真是搞不懂,我在楼下板凳上在冷风里坐了半个小时,我都没想明白是什么道理,她,她是什么心理,是不是变态了。”
乌啦啦心想,这还不明白,她就是把你当成一个生殖工具了。不过,这话由一个抢对方老公的女人说来是格外刺耳,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陪自己十几年的老公背叛了自己,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呢?可能连杀他的心都有了吧,
现在你看,人家也不杀他,只是利用了他身体里最小的一部分,
唉乌啦啦平时最喜欢哼与非门里的一首歌,凌晨无依无靠,只想无理取闹,女人无依无靠,可不是都会无理取闹,想不到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吉榕也会无理取闹,来个个小小的合法的借精行动,为他们的婚姻划上一个荒谬的句号,这个女人,怎么说呢?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乌啦啦见过吉榕,还颇有好感,事情到这个地步,她也对吉榕也依然抱有好感,也许,她对她好感的惟一原因是:她们都爱上了同一个男人,按赵辛楣的思路,她得叫她一声同情姐。也就仅此而已。
她向来对女人不感兴趣,她只对男人感兴趣,只对自己感兴趣的男人感兴趣。
男人,在她的世界里,不是用有老婆和没老婆来区分的,而是用有感觉没感觉来区分的,不管他有女人还是没有女人,对她来说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些男人要关心她并且她也关心他们,,在她一声令下时,能不讲条件不讲理由不讲多话冲到到她的身边,所谓的抢人家老公,对乌啦啦来说完全是笑话,她,用着着抢吗??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是她发表高见的时候,语言是败笔,行动出新章,她轻轻走上前去依偎着他,温暖而包容地拥抱着他,大眼睛里满是期待与渴望。
朱思潭望着怀里这个女人,她精巧的腰、精巧的胸脯、精巧的小嘴唇,情不自禁贴了上去,紧紧吻住,在疯狂的吸吮与撞击中,他再度HIGH了,腾云驾雾,在腾云驾雾的同时,始终望见身下的崇山峻岭之中刷着无数红色标语,无论他飞到哪里都能见着,那些标语是:吉榕,孩子,问号,生理是你的,心理上是我的,我不要你管,你放心……啊,女人啊,是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奇怪的东西。这样的不可思议。
乌啦啦附在他耳边,悄悄说:“啊呀,我忘记吃药了,要不,这一次,我也给你怀一个!嘻嘻”
十六
朱思潭一听此言,软了,即时翻身落马,喃喃自语:还来一个孩子,那我不死得更快.
乌啦啦笑道:吓唬你的……。
沉默半天,你,你,你就真的就这么怕和我有孩子吗?她幽幽望住天花板,“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这个人有繁殖恐惧,这一辈子,如果不发生意外……” 天花板上也被她挂上花布,是她最爱的斑马图像,“我都不会生小孩了。”
朱思潭先是长出一口气,然后心脏又又狂跳了一下,不生小孩,她原来是不生小孩的,朱思潭可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是绝代佳人,自己是庸俗老汉,到底是八十年代生人的先进女青年啊,想法和我这七十年代的老古董不一样呵,自己虽然一直没要孩子,但那是什么时候要的问题,不是要不要的问题,他想总会有的,总会有的,但不是现在。
他那由县城人大主任退居二线的的领导妈妈,退下来无事可干,看到朱思潭的小学同学孩子都上小学了,发现了人生的目标,一天到晚打电话来,开头总是这样的,“儿子哟妈老罗有个心愿末了呀……”
朱思潭一听就怕,世界上怕怕的事之一就是妈妈给他做思想报告,喔喔喔,啊啊啊,同他老娘打哈哈:面包会有的,黄油会有的,您的孙子也总会有的……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娘啊,不是时候啊,房子是有了,还没车,存款也没到指标,没钱没车生什么孩子,要是不能好好培养孩子,有时间陪他长大,我才不生呢!像您那样带我,搞得我现在性格这么阴暗……你看,生孩子有什么用,生他养他供他爱他最后倒落得个终身埋怨,这倒也是朱思潭不生小孩的原因之二,忙乱一场孩子还恨上了自己,那多不划算。
“不生就不生吧!反正吉榕那里有一个!”朱思潭嘴里轻轻冒出这么一句话,话一溜出口,就觉得不妙,赶紧闭上嘴,想把这句话咬住,拖回来咬碎咽回到肚子里,可是晚了,只咬住了个尾巴,他急速一扭头,看枕头边的人儿,人家已经睡着了。
嗯,不管怎么说,反正他在这世上也会留下一个孩子,不管吉榕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孩子。
我的孩子,继承流传我朱思潭DNA的孩子。
我的孩子。
朱思潭主意已定,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私心,他都应该把吉榕照顾好,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除了程小东乌啦啦吉榕的妈妈,绝少有人知道他们已经离了婚,吉榕当然不愿意与人说,又不是什么好事,犯不着自动出镜娱乐大众。朱思潭本来性格偏僻,和单位人就没什么来往,程小东就更是个猾跳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怎么会去八卦些这样的事,再加之吉妈妈又是老太太中的例外,她是经历过人生大波折的人,上山下乡返城劳动,吉榕之前还有过一个儿子,不到两岁就夭折了,丈夫早逝,好不容易拉扯着吉榕长大,老太太的人生哲学是:只要人在,别的什么都不要紧。突然听到女儿的离婚当然难过,但叹了一口气,这是你选择的,你到时候不要后悔,也不说什么了.
在这人世间走来走去,造就了一个豁达大度世故人精老太太,婚都离了,大家就是路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成仇人,女婿偶尔回来拿东西,女儿僻而不见,她却面色如常,喔,小朱,你回来了,不悲不愤,前女婿走了,关门时还要顺口说上一句路上小心,女儿发呆的时候,还着意安抚:小朱千错万错,也还算个有情有义的人,房子存款都留给你,还时常买东买西悄悄放到门口,你一个月一次的孕检,哪一次不是他早上六点钟去排队拿那个常教授的号,你说不要他开车送你去医院,人家就乖乖托程小东送你去,也算是个有心人啦!
至于程小东,她并不喜欢,理由很荒谬,她说“程小东面相不好。”吉榕就笑着问她” 哪不好,他还挺招女孩子喜欢的,我们单位就有好几个跑新闻的女记者迷他,说他长得像朴树,”老太太别别嘴不做声,只摇摇头。吉榕想,我妈还挺好色的,小朱长得好看,她就喜欢,程小东,可能长得不符合老太太的审美观!
虽然不喜欢,但并不代表相处不好,老太太人心水清得很,常常请他干这干那,背个纯静水换个灯泡,吉榕上班跑采访时也大多数是坐他的车,因为有时两人去的常是同一个活动,都是跑文化线的,吉榕说:小东真不好意思啊老是麻烦你,听得多了,老太太不乐意了,当着程小东的面,把腰一挺,说”差点小程就是我侄女婿,我是他亲亲的姨妈,小榕是他妹妹,又不是外人!”程小东赶紧点头,是滴,是滴,您就是我亲姨妈,吉榕是我亲妹妹,您叫我做事是我的福份。哈哈哈哈。 
私下里吉榕也劝他妈,别把人家当苦差使,老太太又把眼一瞄,”咱们这孤儿寡母的,不让他干让谁干,要不是他,你也不会离婚,楼上楼下是邻居,再说他不也常在我这儿噌吃噌喝。”吉榕堂目结舌,辩她不过,只得叹气加笑,妈,你还挺有心机,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哪。老太太笑得有眯缝了眼,得意地笑,那当然。
这么说说笑笑,母女二人的日子倒也过得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吉榕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版是没法做了,她素性改行做了文化记者,一般人的理解,在报社做编辑比做记者轻松,其实不然.
编辑是不用在外面跑,可光是选题,就够烦人的,完全看和你搭档的记者理不理手,他好,会跑线,那么编辑就很轻松,他是新手,跑不到选题或者写得不过关,那就得事事自己动手.很简单的一个例子:比如黄永玉到广州开画展,你的记者NB,能采到贴身专访问,谈谈黄老的爱情婚姻各色朋友,那么版肯定就是A,A等版面意味着五百块,你的记者没本事,拿不到访问,整个版就零头碎料的小消息,对不起,领导看在你是老人的面子上给你一个C,那么就是一百块.
算算看,一个编辑一个星期大约四个版,二千块和四百块的差距可不小,所以当编辑也要消息灵通,人面广阔,精力无限,和记者保持二十四小时无间断接触,这倒也罢了,吉榕最不能忍受的是天天十点钟要到单位,开会,定选题,下午做版,晚上七点等领导签完片,无论如何到晚上八点才能回家一日三餐也吃不好,电脑辐射不提,光是时间就漫长得让孕妇受不了,。
某天夜里,吉榕就提了一个果蓝上了副刊部刘主任家里, ,刘主任是老好人一个,老好人是老好人,但老好人的坏处是他对所有人都好,谁也不想得罪,人人都可以拍着桌子和他发牢骚,权威性是很不够,上不能顶住主编压力,下不能独断专行压住局面.
吉榕说要想转过去当记者,这样就可以不用上班,只在家写写稿就行了。刘主任面露难色,说是啊是啊,你怀孕了,要照顾你,可是报社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也没有闲职,要不你和你搭档的李琪说说,让她和你换一下位置,调就调,李琪也同意,但李琪是老记者,手上线不少,事情一多,跑着起来还真是蛮吃力,再加上李琪做版也指着你出活呀,虽然说跑的是文化线,采访什么画展开幕,什么作家来广州签名售书,说起来是各条线中最轻闲悠然的活儿,又经常可以经常坐程小东的车参加活动,同进同出,闲坐着时还能聊着开开心,省下不少力气,但到了七个月的时候,吉榕还是觉得太累了,快八个月的时候,吉榕就自动提出休息.
早上睡到自然醒,上午去双张坐坐,下午睡个中觉,傍晚再上公园溜一圈,看细榕在风中狂飞凤舞,回来再看会儿翡翠台,追追欧阳震华的肥皂剧,日子过得蛮写意。
写意是写意,代价是收入,到底低了很多,原来吉榕怎么着也有个五六千块的收入,现在按规定,只能拿一千块的底薪。,刘主任说吉榕不好意思,报社就是这么规定的,但生孩子的费用我尽量给你报多一点,吉榕一听,知道这也是句空话,生孩子的费用报社是有一定的,这种承诺纯粹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惟一能指望的是老好人刘主任坐镇,,生完孩子还能回来上班,就算是这,已经是帮忙了,朱思潭他们大江晚报,有编辑生完小孩回来一看,桌子已经搬到杂物间――有什么办法,这是一个还没有达到或者说还没有学会善待孕妇的社会 。
这一千块钱,扣除七七八八的保险医疗,到手也就五百来块钱,五百来块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只能餐餐吃面条,广州百物腾贵,吉妈妈光买菜买米买油,就是一千块,而且生完之后,费用只有升没得降,保姆也请好了,只待生了就赶过来,说好五百块钱一个月。
这些帐吉榕都算过,她倒也不慌,因为早有打算,她的人生哲学是“深挖洞广积粮”,储备还算充足的,手上那些存款,怎么着一两年也能撑过去,倒是吉妈妈暗地有些发急,这么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呀,和程小东明里暗里要咕噜几句。
于是乎,朱思潭就很快听到这个消息了,听到这个消息,他火往上冲,想打电话骂刘主任一顿,为你们卖命五六年,就这种待遇啊,又一想没用,刘主任是个软市子,捏它没有用。还不如写信给时报的领导,督请他们关心一下属女职工,再一想更没用,人家谁认识你啊,索性在报纸上呼吁一下,在哪家报登呢?谁给你登啊,家家报纸自己就是这样干的,谁监督谁啊,气愤了半天,所有的方法都不可行,不是给吉榕添乱,就是给自己添堵,算了吧!
想来想去,最实际的还是自己出钱。
离婚那天吉榕不是说了“以后无论有什么问题,都是我自己的问题,请你,一定不要来搔扰我选择的的生活”这话说得多绝,吉榕不想见到自己,他也不想讨这个嫌,晚上他悄悄放到楼下自己家的信箱里放了个信封,里面是一张卡,还有一张纸,纸上面只有几行字:
吉榕:
这里面有一万块钱,秘码是你的生日,买点你喜欢吃的,保重身体。
过了几天,他陪乌啦啦逛街,很快就二十五岁生日啦,乌啦啦的妈妈给了一些友谊百货商店的购物卡,喜欢什么买什么,朱思潭见她在里面挑来挑去,说我到西门抽根烟,跑了出来。在二楼买了一套巴哈的原版CD,又抽悄悄儿到世贸的银行查一下帐,咦,那钱没动,朱思潭又是气又是伤心,心想吉榕这小女人也太小心眼了,你至于吗?
等乌啦啦出得门来,发现朱思潭在对着天空发呆,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提了根烟,神情恍惚,可是,也格外的好看,为什么好看男人就算没精打彩拿根烟都这么好看的, 乌啦啦知道他心思多,也不理他这个茬,自顾自高兴地说"添了二千块,买了个色琳的包,好不好看!花了五千块,好心疼嗳"
朱思潭一看,不过是个盈尺明黄小包,金色扣环,发着光,他同吉榕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买东西,这些东西是火车票、扑克、烟、丝袜、39块的佐丹努、饺子、胶卷、碟、酸梅汤、摄影包……可是他们从来没有买过超过二千块钱的包,那只包是他天天要用的摄影包,他们俩下了一个月的决心,可是,乌啦啦,一抬手,就是五千块的色琳小包,用过几天后,也许就丢在她那大堆包的最上方。
光这小小包就够我买只好镜头了。他嫉妒地想,可是第二个问题又接踵而至,女朋友生日你就送几张碟合适吗,她生日买五千块的包,做为,嗯,现是是男朋友的我,是不是应该?要不把那一万块取出来呢才算得体呢?
他按住袋子里的碟,着实踌躇了一下.
心中非常难过,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自己无用,赚得这么少?怎么配得上用五千块包的妹妹呢,把卡里的钱拿出来,给她买礼物,更不行,乌啦啦最多高兴上好几天,也就这样了,可是这些钱,够吉榕几个月生活费了,他把心一横,在蒙在上面的面子布狠狠地扯了下来,妈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算了吧!就送CD,她笑话就笑话,反正早就知道我没钱。
隔天十点钟的时候,朱思潭守在晚报大院的单车棚,望着单元楼口。
红摸三支烟的功夫,蓝背心小白鞋提着买菜小车的胖胖吉榕妈妈就精精神神地下楼来了。
朱思潭定了定神,一个剑步上前,他向来同吉妈妈关系不错,一回老家,吉妈妈就不知怎么疼他才好,菜一搞就是一大桌,吉家邻居都笑话她是岳母娘见了郎屁股不沾床,这个忙,吉榕说妈妈这么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像吉爸爸年轻的时候,朱思潭说怎么会,我这么靓仔,哈哈哈哈。
是啊,靓仔,靓仔,难怕就是认错时也认得漂亮一点吧!
“妈妈”
岳母娘一看是他,也不惊讶,“小朱啊,等人哪!”
朱思潭冲口而出,就是等您呀,
“我有什么好等的,一老太太,”吉妈妈笑眯眯地说,朱思潭明知老人家在揄挪他,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递上信封说,“妈妈,你辛苦了,本想给您买点东西的,这里有一点钱,给您买点点心”吉妈妈也不接,“不用啦,你留着吧你留着吧”
“妈妈,您这是骂我呢,我知道,是我不对,这一点点钱,您不用告诉吉榕,她生了之后,我每个月一号会二千块钱放到信箱里,你开箱的时候注意,您放心,我不是想干别的,只想尽一点心意……”
老太太也不含糊,想了一会,爽爽快快把钱接了,“谢谢你,小朱。”
“吉榕呢?她今天不是要去医院检查吗”说起来,朱思潭已有两个多月没看见吉榕了。
“在收拾东西,一会就下来,要不,我先走了。”老太太提腿就走了。
朱思潭又缩回单车棚,不一会儿,果然,程小东先出来了,吉榕跟在后面,两个月不见,吉榕变胖了,走路的姿势完全变成了另一个,像知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白线袜下的脚有些肿,穿桔红色孕妇裙,白色高领毛衣,肚子已经变成高高的抛物线,可不是,个多月了,都快生了。
她的脸也肿了,完全不像从前了,可是看得出,脸色很好,十一月的阳光,小块小块打在她脸上,既安详又平静,
程小东并排和她走着,聊到什么,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真像一对夫妻。
有一瞬间朱思潭非常嫉妒,然后变成失落,最后变成心如刀绞,大院的紫荆树胡乱打在湛蓝的天空中,树下都是乱成一片细碎的金子.
风很凉,朱思潭已经年过三十,他起码经历了三十个这样的秋天。但是他所来没有觉得哪个秋天有今年这个秋天这么让他难过,是的,吉榕和这个秋天已不再属于他了,吉榕的秋天是新的秋天,她的世界像新的一样,而自己,却像一件乌啦啦柜子里那些名牌衣服,明明新蔟蔟的,但看上去却旧得不得了。
没法再用了。
这个女人是彻底离他而去了,可是,吉榕,亲爱的吉榕,他十六岁就认识的吉榕怎么会与自己无关了呢?朱思潭看着两背影,越走越远,他问自己,为什么,怎么陪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不是他呢?怎么就换成了程小东呢?是什么让他变成了一个缩在单车棚里偷偷看她的人?我做错了什么?我得罪了谁?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局面,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问自己,喃喃自语,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回神,发现守单车棚的老头正诧异地看着他,他一惊,一摸脸,两行泪水。
凌晨无依无靠,只想无理取闹

黄佟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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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黄佟佟 » 2006-01-09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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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无依无靠,只想无理取闹

黄佟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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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黄佟佟 » 2006-01-09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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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无依无靠,只想无理取闹

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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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笑嘻嘻 » 2006-01-10 0:34

:love019: :love019: :love019:
云浆未饮结成冰

猫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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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猫咪头 » 2006-01-10 0:49

Statistics shows that, after a car accident, those in the passenger seat suffer worse injury and higher death rate than the driver.

Of course, there are passengers who survived without a scratch, who bruised but didn’t bleed, who had flash wounds but no broken bones, who had every other bone broken but survived nerveless. Shall we praise personality traits of these “lucky” ones?

It didn’t matter how confident, concurrent, independent or intelligent the passenger is, when human nature makes the driver exposing her side of vehicle to more danger. It is also of no relevance whether she screams or prayed, trembled or froze, glared or closed her eyes at the time of smash. When the situation is out of her hand, it is out of her hand.

As for the driver, expected value should be the mean. One driver flying out of the window and landed like a ragged doll, thousands lived a happy and respectable life ever after.

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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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Elysees » 2006-01-10 12:32

哎,这最后一节要等多久?
我战战兢兢地说,别让人破镜重圆阿~~~

helenCla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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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helenClaire » 2006-01-10 13:13

蛮好看的。 我喜欢这样热闹的人间喜剧。 :admir001:
朱背叛了吉,吉也阴了朱一招,两人真班配,不复合可惜了。等着看作者怎么安排。
小说的题目有意思。既然女人高级;那么和男人恩怨纠缠这样缺乏判断力的低级行为,又让她们高级不起来。形成一个悖论?
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蹦哒不到哪儿去。我不认同“女人比男人高级”的说法,所以想听听作者在题目上的立意。

猫咪头 wrote:Statistics shows that, after a car accident, those in the passenger seat suffer worse injury and higher death rate than the driver.
猫咪头 :music004: 我也听过一个车祸比喻:有心理学家比较出来的,遭配偶背叛的痛苦大于配偶死于车祸带来的痛苦。 :yinyang:

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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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Elysees » 2006-01-10 14:20

吉榕怎么阴朱了?自己生个孩子,算不上阴了朱思谭吧。

猫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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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猫咪头 » 2006-01-10 15:46

helenClaire wrote: 有心理学家比较出来的,遭配偶背叛的痛苦大于配偶死于车祸带来的痛苦。 :yinyang:
Of course. when 配偶背叛, he may try to run you down with a car. :monkey001: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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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Knowing » 2006-01-10 15:52

Or you may try to run him down with a car :uhh: Because you would rather see him dead in a car accid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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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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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猫咪头 » 2006-01-10 15:57

And harvest the life-insurance money. :love015: :whistling: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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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Knowing » 2006-01-10 16:12

Not if you did it in front of your step daughter, got caught on videocamera and were trialed in Texas.. :f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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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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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猫咪头 » 2006-01-11 0:55

斯是二奶出身,人心自有公道.

白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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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白熊 » 2006-01-11 13:03

可是千江有水千江月里面的女人就觉得,老公在外面和别的女人过,好过老公死了。
说明那个心理学家调查的不是中国传统妇女们...
胆小鬼

a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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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arty » 2006-01-13 10:48

白熊 wrote:可是千江有水千江月里面的女人就觉得,老公在外面和别的女人过,好过老公死了。
说明那个心理学家调查的不是中国传统妇女们...
不会吧?!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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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Knowing » 2006-01-13 10:55

嗯?难道我是中国传统妇女?我也觉得在老公外面和别的女人过,好过老公死了。也不能因为他不跟你过就希望他死啊? :sh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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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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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Jun » 2006-01-13 11:38

如果我还爱他, 会比较偏向于希望他死了; 如果已经不爱了, 就祝他生命又臭又长.

猫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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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猫咪头 » 2006-01-13 11:42

<<CHICAGO>> 侬全白看了? :cry: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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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Knowing » 2006-01-13 11:49

但你弄死一个人,就一辈子得惦记着,除非是连环杀手--就是连环杀手也常常忘不了他杀的第一个人--,不弄死,随他去,过几年也就忘了这喳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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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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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猫咪头 » 2006-01-13 12:13

其实现实中,有人身危险的往往是女方。

昨晚看没看 ABC? 4口之家。丈夫外遇,用老鼠药一次又一次给自己妻子下毒。
What is more discusting is he was convicted later, and sentenced to 10 years in prison.
Only 10 years. He could probably get out in 3-5, shorter than a graduate study.

Another more disturbing case:
a middle-aged man hired a killer to get rid of his wife of 25 years, (he wouldn't get a divorce because he wanted to "keep everything".
By a miracle, the gunman he paid and gave instruction to is a policeman. He was convicted of attempted murder and sentenced to, guess what, ONE year in prison.

For pete's sake, just think of all the other husband who didn't stumble upon a policeman... ...

There seems to be an underlying rule that "crime of passion" from a man is partly human nature.
I ask only that the rule be applied to female too.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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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Knowing » 2006-01-13 12:33

你不能从电视里看啊,光看英国侦探小说的话,还是老婆毒死丈夫的多。而且也比较成功。
有事找我请发站内消息

po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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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pomo » 2006-01-16 0:19

我还记得一个用冻羊腿打死丈夫的,然后警察来了,这老婆把羊腿炖了一人一碗――找不到凶器不能定罪。高明啊……

黄佟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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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黄佟佟 » 2006-01-17 7:00

关于婚外恋
转贴一个凤凰儿同志的力作,
长久不见她了,
可是好文章还是好年滴.完美杀妻方案
(上)
文:凤凰儿

〈一〉

  单位门口新开了一路公共汽车。陈平对灼灼说:这是为咱们开的专线。
  可不是么。第七站到陈平父母那儿,十三站下去是灼灼公司,十六站到自己小家,终点站是灼灼父母家,途经人民医院、百货商厦、集贸市场,似乎人生的需要全在这趟往返中得到满足了。
  时值1987年春天,陈平刚参加工作两年,新婚七个月。对他来说,生活就是如春天一般确定、排山倒海来的幸福,是空气中隐约的榕树花香,是第十三站绯红了脸,轻轻勾上他手指的妻。

  灼灼在人前羞涩安静,人后却一派天真。
  她用孩童似的笔法在卧室写“温柔乡”三字,她在杯中只插一把牙刷,架上挂一条毛巾,她穿与陈平同样式的衬衣长裤,短发削剪至同等长度,她拉了他喜孜孜在镜子前照来照去,问,什么都和你一样,好不好。
  说罢爱娇地一侧脸,等他来吻。
  又长久凝视他,说陈平我真的很羡慕你。
  我身无长物,有什么可羡慕的?
  但你有这么美貌贤淑温柔可人的妻啊,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说罢自己先笑作一团。
  也有为了琐事生气的时候。灼灼抢先哭,抽抽噎噎地说陈平你居然不让着我,现在就这样,到老了怎么得了。说着愈发委屈,仿佛凄凉的晚景就在眼前似的。
  陈平心一软,说灼灼你再这样我就不羡慕自己了。灼灼应声收泪,百试不爽。
  至于他们老了会怎样的问题,陈平心中早有蓝图。他与灼灼将是一对令人敬重的夫妇,功成名就,子孙绕膝,恩爱尔汝,共庆银婚、金婚乃至钻石婚。美好的前景在终点处等着他们,运载陈平和灼灼的车正一路隆隆开过去。

                〈二〉

  五年后冬,某天傍晚。
  陈平裹着皮衣,随公车的节奏左右摇晃,似睡非睡。旧日片段记忆忽然闪回,他伸伸脚,奇怪当时的信心从何而来。
  车门开了又关,有亲切呆板的声音报站:第十一站到了,请先下后上,上车的同志请往里走……十二站……十三站……
  行至十六站,陈平下了车。他从自己的心事一脚踏进暮色中,有点不知此身安在的茫然。
  想起数年前在外省读书,城市灯火每晚亮起来,路人行色匆匆,全然不与他相干,心中也是这样隔了一层的茫然。
他停下点支烟。
夜色自顾暗下去。归家的人相互招呼着上楼,在阳台上进出,声音嘈杂,谁家开了电视,谁家开了音响,谁家夫妻争吵,谁正管教自己的孩子…….寻常的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忙忙碌碌、井然有序、安之若素。
陈平的身影在楼前立着,像是与这一切对峙。

  他回到家。灼灼在准备晚饭。她不善烹饪又胆小,杀鸡下不去刀,弄得一屋子鸡飞狗跳的,她抱怨刀不利鸡不逝,又笑问自己持刀的姿势可有刀马旦风格。
  陈平旋大电视音量,一屋子笑语立时被弹压下去。偶有几个字眼在频道切换中漏出来,他也不去留意。等8点档的电视剧结束,自会有人来扯他袖子,他起身洗手拿碗筷。
席间他专心吃饭。灼灼说些周遭人物的新闻。她的声音清清脆脆,鸟儿一般在四壁墙间撞来撞去。
  十一点钟,洗碗上床睡觉。灼灼习惯性握住他手指,他睡不着,轻轻推开了。
  
陈平推开灼灼的手。此前他们在床上总是十指交握的,再之前是身体与身体有知觉地相互寻找,至于更久之前的通宵情话、热吻、充满爱意的抚摩、揉进身体里的拥抱……好象是上一个世纪的事了。
他现在想推开的何止这一点。
  比如工作。毕业这七年过得飞快,年年单位有新进的学弟学妹,他的称谓由小陈晋升为陈老师,接下来可能是陈科长、陈处长、老陈。这份工作从来不是他的兴趣,却是他与同事们的江湖,他们在其中起伏腾挪、荣辱恩仇。陈平一面得意于自己取得的小成就,一面又颇感无聊。那些比他年长的人是镜子,他从中照到几年十几年后的自己。
灼灼。她渐由热烈的爱人变成嘘寒问暖的亲友。冰箱里满满的食品,衣橱间整齐的四季衣物;恰到好处的餐后水果,从避孕到治感冒无所不包的常备药物;阳台上青葱的盆栽,每周末固定的大扫除,一切精确到无可挑剔,一切规律到令人生厌。
家这个满足衣食住行一切需求的地方,陈平在其中焦燥不安。他甚至想,一间商品房和钟点工能满足的生活状态,为什么要附加婚姻呢。
  不知不觉,陈平回家越来越晚,话越来越少,睡眠越来越长。也许该要个孩子,学个更高的学历、存些钱,换套大点的房子。生活被一眼望到了尽头,但我们的父辈、亲友、邻居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三》

1993年,陈平放弃思考关于幸福号街车偏离轨道的原因。
他将目光投向这个全民皆商的时代,到处是一夜暴富的新闻,人们骑着自行车穿梭于城市各个角落,热切交换有关钢材、汽车、考研、出国、换汇方面的信息,七八位数的报价在舌尖上翻滚着。

陈平试图像周围人一样兴兴头头的生活。比如专心于计算股票期货的收益,留心移民托福,开间店雇人看管,将甲地的货贩往乙地赚取差价,对着报纸上高薪招聘比较自己的条件,一面说太太不理解我一面与可能的女子暧昧周旋着。
但他没坚持多久就恢复到正常的次序中,只留下上考研辅导班打发时间。
灼灼没说什么。她是少有的清醒人,不管外面怎样热着沸着,她自管看书做事,以不变应陈平的万变。

  来读书的多半与陈平年龄相仿,有相似经历及心理压力。他们与其说是来学习,不如说在寻求一种逃离现状的方式。他们在课堂中吵吵嚷嚷,出去喝酒后争相红了眼睛痛斥这不公平的社会。
  陈平时常晚归,他端杯酒在角落里看戏兼胡乱思想。工作不能维系他长久的兴趣,家不能,赚钱不能,学习不能,他想象不出理想生活的状态,只得一件件尝试过来。但生命如此冗长并缺乏希望,他有点累,而且等得急了。

  有时一块频率合适的石子可能引发一场雪崩,一缕微风的加入可能促成一场海啸,谁能够预料世事呢。
  小妖出现于某次辅导班聚会中。当酒和牢骚都到达酣处后,某人接了电话,通报说朋友加入,很快几个青年男女嘻笑着进来。陈平扫 一眼,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女孩儿身上,两句民歌无端跳进脑子里: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咱兰花花好。
  这女孩儿就是小妖。她是戏校学生,举手投足自然带出一股子媚态来。陈平后来追想她的出现,觉得颇像一场亮相:她分花拂柳般穿过人群站定,一双皂白分明的眼睛自众人面上缓缓滑过,触着的人禁不住缩一下,有狐尾巴扫过的微痒。转至陈平处时,他却早已等在那里,无声一笑,稳稳当当接下。小妖便垂了眼,睫毛密密颤着,忽又惊起,仔细与他打个照面。这一式,陈平在戏台上见过,叫做运眼。
  有了彼此留意的开端,日后的发展自是顺理成章。小妖是天生的狐媚子,柔若无骨,眼里滴出水又生出勾子。她的所学都从戏文上来,她的所长也是,一见着陈平,尽放着手段施展出来。看她忽嗔忽喜、阴晴不定、手帕在葱指上绕来绕去、又送到口边咬得格格响的样子,谁能耐得住?陈平抱着她,她反手抓紧,尖利指甲嵌入他手臂中,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的印记。他觉不出疼,只是一阵冷一阵热的。
  忽然就这么不可收拾,陈平也觉得诧异。认识小妖才三个月吧,与灼灼可是数年呢。但眼下他快活得要命,顾不得许多了。

               〈四〉

  陈平与小妖七分好,回去便对灼灼十分好。因这好中有愧对补偿的成分,怎样讨好也不觉委屈,灼灼觉得了,便又加倍奉还。两人你耕田我织布地往复着,在外人眼里,也就是模范夫妻了。
  灼灼看《子夜吴歌》,对他说,原来从前女人叫情郎作“欢”,什么“道欢不绝口”、“迎欢裁衣裳”,这欢字真漂亮,拆开可不是又欠二字?你欠了我,我欠了你,怎么也还不清,于是长长久久地好下去。她转头问陈平,你欠了我什么呢?

  1994年春天,陈平面临两难选择。
  小妖是外省人,七月戏校毕业,必须找到工作或嫁在此地才能留下来。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嫁娶便提上了议事日程。
  小妖工花旦,擅的是活泼机智,紧锣密鼓。在此之前,她已先行一步渗入他的生活,占据他闲暇时间、约见他朋友、为他打理周身衣物,激情时分在他身上留下一排排细密齿印。她所不知的是,陈平回家时,灼灼已熄灯睡了,一早他又特意先起身上班。灼灼笑道,不觉得我们很久没见面了?陈平喏喏。

  知道的朋友说陈平是老房子着火。也有人劝他,多好的感情呆久了都会疲倦,干吗要从一次疲倦跳进另一次疲倦呢。
道理陈平都明白。但他想起与小妖调笑说狐狸初修炼女身时,还不大会讲话,却已急于勾引书生,每天追着问‘君尚爱我否’,小妖便学了吱吱的声音问爱我否爱我否,那份娇媚让人割舍不下。
  小妖加紧纠缠他。当初她挑这个人,就有为终身的意思。不是没有别的可选择,但他特别合她的心意,她爱他的沉稳和笃定,甘愿让他制住自己的机巧百变。但现在,她开始恨他的沉稳了。
  陈平挣扎许久,不得不与灼灼摊牌。
  灼灼的反应出乎他意料。她像是刚哭过了,反反复复地问他,是为了戏校那女孩子吗?又倔强地抹把泪,说不消说了,人家都来过电话了。余下的时间无论陈平怎样说辞,她都是一个不字。

  三月到七月的时间对陈平而言是一场噩梦。之前他享受了多大的欢愉,之后便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据说阴司惩戒贪官的方式是将他生前不义之财熔为滚烫铜汁浇入口中,使他百般追悔生前的贪婪。这滋味,陈平也体会到了。
  双方都恨他软弱,双方都彼此怨毒,双方都拉锯般不肯放手,他每日奔波其中,恨不能被生生一剖两半。
  灼灼总逼问,你们到什么地步了?他不说便扑上去撕咬他,或者死命撞墙撞地,他说了便一个耳光抽过来,然后泪水一股股涌出,无穷无尽似的。那边小妖也哭。她毕业后与陈平大吵一架,没找工作也没回家,租房住下来,自觉委屈万分。小妖哭起来便是一大篇戏文,什么君负心至此,妾薄命如斯。
  陈平无所适从,真想加入她们也号哭一场。现在才知道齐人之福原来是齐人非福。
  他忍不住想,若是没遇到小妖呢。若是没与灼灼结婚呢。离开灼灼,与小妖结合是正确的选择么。
  但两种若是都发生了。提出的问题却没有答案。
  他也早丧失判断能力,被层出不穷的事情推着走下去。

                〈五〉

  1995年初,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来。
  小妖出示一张验孕诊断书。陈平木着脸地任她在他的肌肤上缓缓移动,听见她说,为我坚持到底,你受的苦,我会加倍补偿。
  某天深夜,他回去谈判,灼灼的反应是疯子一般将他从家中撕打出来。他不肯走,却被她拼死命一路拉下去。七层楼。126级台阶。12次楼梯转角。无数次摔倒碰撞。他们在黑暗中沉默撕打搏斗着,伤痕累累又哀痛万分。
  陈平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呢。

  这天,他与小妖原意是上街置办年货。一言不合,在一间商店与另一间商店之间又吵了起来。小妖怪他根本没有用心,天底下哪儿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呢她问。小妖水蛇似掐着腰的样子实在好看,引来诸多闲人围观。陈平又气又爱地劝她,说有人看呢,别这样。
哪里有人?
  可不是么,转瞬围观的人都聚马路中间去了。他们靠近两步,忽见血从人群脚下大片涌出,不似想象中的鲜艳,却十分触目惊心。
  是车祸。陈平说。
  小妖意犹未尽,接上一句。要是灼灼死了该多好,可不就一了百了了。
  陈平大惊。
  小妖倔强瞪过去。怕什么,大不了她死了我赔她一条命,反正这样下去,三个人都是个死。
  陈平拉住她,温言抚慰一番,这个话题终于搁下了。

  “死”这个字象是道禁门,一旦推开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小妖天天说,还不如去死呢。
  她认真盘算给陈平看。吊死不好看,据说会大小便失禁;淹死多便宜了鱼虾,不能保有全尸;吃安眠药抢救的过程太难过;毒死会七窍流血,武大郎是前车之鉴;切腕一定要开着热水笼头,可以防止血液凝固;最好是开煤气,面若桃花,且无痛苦可言。
某天,谈及上次的谈判,陈平忽然着魔似的说起往事。他记得刚结婚那会儿,他们回家,上楼灼灼总走在他身前,他们不开灯,每层转角处有窗户透进外面的月光,灼灼刻意走得婀娜,影子便蛇一般美妙扭动着,他沉醉地跟在后面追逐那影子。而当那天他瞥到两个野兽一样撕打着的影子时,想起旧事,越发觉得绝望透顶。
小妖听不得他说灼灼好,一路哭闹着冲进厨房拿刀向手腕上砍。陈平拼全力制住她,她在他手臂间挣扎恸哭,气力越来越弱,软瘫在他脚下,喃喃地说,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陈平跪下来,抱婴儿似的将她抱进怀中。

  当晚,小妖早早熟睡,陈平却翻来覆去。
  那一滩血在他眼前漫着,同时膨胀起来的还有小妖那些话。



              〈六〉

  邻居看陈平和灼灼这对夫妻有趣,忽然吵得离家出走,忽然又好了,手牵手出去散步。
  年轻人那。他们感叹,算是接受了这种古怪行径。

  陈平转开头,悄声叹口气。自从他回家起,就过着人前恩爱人后冷战的日子。私底下,灼灼永远是一个拒绝的背影,她的好都是留给别人看的。陈平迁就她,同时也暗觉合了自己的心思。
  小妖在家好么,他想。
  最初和小妖商量此事,她当是玩笑,脆生生剜他一眼,说,想借机抛下我,没门。后来自己又动了心,一再问他,两年真的可以解决问题么,为什么你一定要回家住,我呆在这个城市不打扰你也不行么。还有,你会用什么方式和她谈,为什么要等足两年,短点行不行。
  小妖思来想去,郑重对他说,我信你一次,但两年之后,男婚女嫁,永不相干。
  小妖做手术时紧咬牙关,医生说,可惜,孩子都有一点肢体了。医生说,交费。医生说,开药。医生问,要不要看一眼?陈平远远站着,见医生将那团血肉倒进下水道冲走。他站立不稳,跌坐在小妖床前。
  接下来是车站送别那场哭。小妖牵衣顿足,哭得惊天动地,全然没有舞台上水袖掩面、咿咿呀呀的宛转。哭到最后,她竟然抓住陈平的手,拼死命咬下去,两人血泪和流,狼籍不堪。

  陈平看看表,同时扫一眼手上的伤势。才十几天吧,就淡得看不出痕迹了,时间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希望对他与灼灼的修好也能够奏效。
  其实,不仅小妖一叠声问他十万个为什么,他也时常自问,为什么遣开小妖,为什么回家与灼灼重归于好,为什么配合她在人前恩爱。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摆在前面,他不敢深想,只得不停找话题来打破沉寂。
  灼灼不理睬他。陈平自己说呀说的,手势与那些无意义的句子在空气中频繁相撞。渐渐他化身为二,同时旁观同时努力表演、同时躲闪同时察言观色、同时心虚同时滔滔不绝。
  一片忙乱中,1995年竟这样过完了。

             〈七〉

  1996年新春,灼灼接连进了两次医院。一次食物中毒,一次煤气中毒。
  清醒后,医生对她说,你真是多灾多难,上次吃坏东西,这次干脆忘记关煤气。幸好你先生及时送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又笑,别让我在这里再见到你啊。
  灼灼煞白了一张脸,看住陈平说,谢谢。
  当晚陈平在病房守夜。他伏在床沿上,先觉半边脸被压得火烫、后又渐渐麻木下来。他动弹不得,灼灼的呼吸在他头顶数寸处醒着,两人兽一般在暗夜里对峙,无限接近又无限遥远。陈平听见自己心底杂草哧哧生长起来的声音,只觉得万分荒凉。
  他的生活何以落到这个境地,他想。

  后来他给小妖打电话。他咬着牙将现状和盘托出。那边沉默良久。而他在彼端不知道怎么好,于是不能自已地战抖起来,四肢冰冷。他勉强问起她的工作,两人都松口气,她说剧团的笑话给他听。陈平在笑声中精疲力竭地挂上电话,他知道小妖咽下一句话,那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是:既然如此,为何又要送灼灼去医院呢?

  人们眼中的陈平正在变成一个无可指摘的好人。
  他在单位早来晚走,主动加班,见人都微笑招呼。什么事交到他手上都妥帖做下来,又不居功,年终评先坚决让出去。与朋友在一起时抢着付帐,谁的事都一团火热上前帮忙,随和又不多话。有人开玩笑问起从前的风流帐,他打个哈哈说,毛主席说了,年轻人犯错误,上帝也会原谅的。对灼灼就更不必说,他恢复初婚时的接送,每天电话殷殷问候着,节假日总见他一头大汗地擦门擦窗、买米买面。渐渐有女人拿他做范本,说,看人家陈平对灼灼。
  大家对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只有灼灼令他迷惑,这个女子绝口不提从前,若无其事地与他在人前温存,人后却不交一语。每晚他们躺到一张床上,她身体僵直,与他之间泾渭分明,而他看见巨大的荒凉和绝望笼罩下来,心上的草越发长得高了。
  某天灼灼久久凝视温柔乡三字,忽然伸手撕下,扯个粉碎。

  不知从何时起,陈平开始留意报纸期刊杂志电视的谋杀事件报道,他仔细从头看到尾,尤其关注作案方式、刑侦手段、不在场证明,弃尸地点等细节。经过荒凉的地方也忍不住多看两眼,暗暗记下路线。起初他做这些时心惊肉跳,后来习惯了,甚至成为一种下意识。
  某天他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侦探小说。雷蒙・钱德勒的《谋杀巧艺》、阿加莎.克里斯蒂系列、还有柯南道尔、爱伦.坡、威尔基・柯林斯、怎能忘记悬念大师希区柯克……
  这是最好最全最不引人注目的查阅资料方式,陈平全身心投入书海中。

                <八>

  等他看书告一段落,时间已自顾走到了1996年底。
  陈平由每天与小妖通电话延长至每周、每月。一方面出于对安全的考虑,另一方面则因为他们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口唇边蠢动的都是关于谋杀进展的危险话语,他们费力绕开,一遍遍问好,交换流行笑话,逝去日子的欢乐被反复温习,将来在一起的美好生活更被他们再三憧憬着。
  一天小妖抽泣着说,陈平我快要受不了了,咱们这到底为什么啊。陈平心一酸,从此更怕打电话了。

  灼灼依旧令他费解。虽然她一直在他的暗暗注视,寻找可乘之机下。
  他从未见过如此冷静又不动声色的女子,仿佛数年前的情绪失控都是幻觉一般。 
  她生活规律如一只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回家安静地在厨房忙碌,活鸡活鱼被熟练处理成一盘盘美味菜肴。她定期采购衣物食品书籍,看她新置的连身裙,想起从前有人穿与他一样的衬衣长裤,陈平忽然有点惆怅。
  每晚他们各抱一本书看,一言不发。他翻过她的书橱,从书签的移动中知道她上周在看《谈艺录》,再上周是《绘图本山海经》。她去北京出差带回了几张皮影,珍宝似的守着,对了灯细细赏玩,又用双手操纵它们俯仰转侧,轻轻笑出声来(而我们的一生是由谁操纵呢)。她将目光转至陈平身上,依旧是一双冷眼。
  同床异梦这个词形容他们再恰当不过。灼灼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失眠,她的呼吸在暗夜里醒着,身与心都离他极远。

  陈平的好人政策已初见成效,四面是众口一词的赞誉声,这也许会在将来的某日转化成对他有利的证词。另外,他在民主测评中分数极高,一路顺利升迁上去。似乎哪本相书上说过,桃花会影响正运,果然桃花一去,正运亨通。但这些都不令他兴奋,他目前志不在此。
  陈平正看《人类的残忍智慧--世界三十四死刑大观》,原来凌迟需要3357刀,而有人在烤刑中对刽子手说,将我翻翻吧,那一面烤得太过了,这真是本有趣的书。
  又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用几天或一月之久的时间在心中慢慢筹划一种谋杀方式,从准备做案工具、令被害人放松戒备到事后故布迷阵,安然脱身为止,他仔细推敲每一个细节,他同时是矛也是盾,是杀手也是被杀者、也是目击者及侦破者,发现出的任何一点瑕疵都令他从头修订整个计划,他不厌其烦,精益求精,直到整个过程流畅完美地在脑海中演练下来,才算结束了这场筹划。
  但下一场又迫不及待地开锣了,是处理成自杀、意外或失踪呢他想。这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技艺之精妙追求永无止境。

  陈平每天一睁眼便开始筹划细节,到下次入睡时,梦里也许还充斥着凶杀场面。他在上下班途中、吃饭中、工作中、看书中脑子高速运转,内心时而沮丧时而狂喜,外表却声色不动。
  人们都说,陈平愈加沉稳了。
  他象发现大宝藏般怀着隐秘的欢喜,乐此不疲,每一个清晨都值得期待,生活及工作因此显得分外有趣。

              〈九〉

他怎可能忽略灼灼呢。
  自一次的成功试探后,陈平现在每晚都将灼灼揽入怀中,极尽温柔能事地抚摩下去。
她脆弱的颈窝恰合双手虎口尺寸;左侧第三与第四肋骨间可容一把薄刃;耳后动脉正诱惑地跳动着;血液汩汩的流动声在幻觉中分外清晰;而肌肤是种半透明的薄,蓝色脉络隐约可触。
  灼灼在他手指下僵着,全无反抗之意。
  这是件精致美好易碎的艺术品,只能够被使用一次,但他知道知道上百种谋杀方式,如何找出最完美的一种,这个问题令他极其兴奋又极其苦恼。
陈平加紧思索。每种方案同时设计同时被推翻。

  但小妖忽然出现并提醒他,她已离开两年多,是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陈平思绪被打乱,他看一眼日历:1998年2月27日,好象是有几个月没和小妖联络了。
  他正迟疑,小妖在电话彼端哼一声,说我若明天见不到你你可别后悔。
  陈平叹口气,马上请假赶过去。

  一直以来,小妖都是陈平心上的重负,他遮着掩着不肯见她不单是畏惧人言,更是担心再次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能收拾。但这次他无顾忌地来了,自己也有些诧异。
小妖在机场等他,还是从前一样的袅娜俊俏。他们温和相拥,然后一起购物、吃饭、喝茶、叙旧,话题在些安全的事情上打转。后来就有些冷场,小妖要唱曲给他听,是你最爱的酸曲儿呢,她甜软地唱:走头头的骡子三盏盏灯/带上了铃子哇哇的声/赶牲灵的哥哥儿回来了/驮的是咸盐、皮毛、甜干草/你若是我的哥哥招一招手/你不是我的哥哥你走你的路。
陈平没招手也没走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才刚小妖的手曾停在上面,冰冷滑腻,这种强烈的异样感挥之不去。而从前他们的身体是那样欢欣地彼此接纳,水乳交融。忽然间许多旧梦前尘扑上身来,他坐在河边,看那些往事在他身上打个转,然后汹涌奔向不可知的远处。
他想起《爱情重伤》的结尾:男人许多年后再见他曾为之生生死死的女人,却发觉她与其他女人并无分别。时间是杀死一切、治愈一切的良药。
他掉下泪来,小妖浑身颤抖。


             〈十〉

  后来陈平时常想起小妖最后的问话。她问:当年我若不离开,是否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但生命中无法回答的又岂只是这一个问题。

小妖很快结了婚,听说对方与她年貌相当,并已来往一两年,情投意合。
陈平没惆怅太久。他忙着为灼灼打听治疗失眠的方子,灼灼现在是他最珍视的艺术品,他不允许她有任何不完美。
  在他辛苦地将牛奶、桑椹子、酸枣仁、花生叶、肉桂、黄连、棉花根等物烹炒蒸调一番之后,灼灼依然没有太大起色。
  但她开始对他微笑,说,谢谢。

  陈平百般疼爱着灼灼。
  每一天每一次的分别都可能是诀别,这种情形令他软弱而伤感。
  他重新爱上她的身体,着迷似的反复研究每一处起伏。原来她眼底是微蓝的清澈;睫毛扇子似的扫过他的手心;下颚是种令人心疼的尖;肌肤如上好的丝缎般一滑到底;腰身正扣在他手掌中,严丝合缝。
他一遍一遍近乎沉醉地摩挲着,灼灼渐由僵硬而柔软。她怯怯握住他指尖,然后是手指、手掌、手臂、脊背、身体,她叹口气,忽然整个人春水一般化了,她向他怀中深深偎过去,昔日他心爱的好姑娘又回来了。
  一股巨大的爱意迎面冲击过来,陈平几乎站立不稳。
  他们现在习惯这样的睡姿。陈平从后面环抱灼灼,呼吸她身上的香气,将脸埋入她后颈处安睡,他们的肢体在睡眠中有自己意识似的相互寻找、贴近、交缠至合适角度,直到次日清晨都不曾分开。
这真是令心灵得到抚慰,身体极度愉悦的夜晚。

陈平无以表达自己的欢喜,他找出《永别了,武器》的段落念给灼灼听。灼灼说:我们比他们更幸运,我们的白天与夜晚都比常人好得多。
他们的白天早已重新发掘到乐趣。这几年的所学所得都赶不及地拿出来献宝。每天依然是各自捧了书,但她现在躺在他的膝上,看到有趣的章节就敲敲书背,他俯身下来,几回合的耳鬓厮磨很可能发展为一场缠绵。而转瞬又夜深了,他们的时间特别不够用。

  陈平吞吐着说起他对谋杀策划的研究,灼灼听了,随口说出一种实施方式来。他心中一亮,这两全其美的结果使他又陷入新一轮的兴奋中。
至于其他方面……他的人际关系依旧极佳,在单位中创下最年轻副处级的记录;他与灼灼恩爱无比,两人齐心寻找共同感兴趣的东西来玩,生活高潮迭起,充满希望。


《十一》


  陈平和灼灼的故事在2002年春天告一段落,幸福号街车又重新回到美好前景的轨道中。
  他们换了套大房子,按灼灼心意漆成一种斑驳的蓝,高高的天花板上是白色横梁及吊扇,麻质地毯,所有家具棱角都被小心地磨圆。他们两岁儿子正在其间跑来跑去。
陈平出版一本有关谋杀的书,题目叫《过程》。这天,有省报记者来访,灼灼将儿子引开,微笑着奉出下午茶点。女记者拈起一片比纸还薄的牛肉,带了夸张姿态说,瞧这刀工,猜我想到什么,您文中提到那三千多刀的凌迟。陈平笑,别小看我太太,人家现在正主持电视台的烹调栏目呢。四下是此起彼伏的艳羡之声。
  采访正式开始,记者先问灼灼如何看待陈平这本书的另类选题。她回答:成长的逆境中,只怕每个人心中都或多或少动过杀人或自杀的念头。写书不就是发人人心中皆有、人人笔下皆无的情感么?我赞赏我先生敢于直面阴暗的态度。记者又问陈平下部作品主题是什么,问他对于理想生活的态度。
  灼灼悄然退下。她关上厨房门,一屋子的喧闹立时被压缩成背景音乐。那音乐中正有人说他年轻时的理想基本上实现了,什么功成名就、子孙绕膝、恩爱尔汝、共庆银婚、金婚乃至钻石婚,又幽默地说限于时间关系,最后一项请大家监督执行。
灼灼无声一笑。她的一生首尾呼应,谁管中间那段血淋淋的过程呢。小妖婚前曾单独拜访她,其实真相不劳小妖告诉,她自己早就警醒了。她想着无法治愈的失眠,手下却没停,将墙角的鸡抓来,在脖颈处微一用力,又从冰箱里拿出新鲜肉排,按每晚摸熟了的间隔流利砍下去。

  街道上有公交车隆隆开过,不知承载的又是谁家的故事。灼灼停下张望。阳光透过雕花窗格照进来,将她定格为生活大场景中的完美一角。

  她引导了他的成功,他成全了她的爱情。
  套用中国人习惯的说法,这叫做善终。


凌晨无依无靠,只想无理取闹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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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Jun » 2006-01-17 8:46

怕离婚怕成这样子? :shock:

可否说, 中国女人怕离婚, 好象美国男人怕变gay?

po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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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pomo » 2006-01-18 3:01

Jun wrote:怕离婚怕成这样子? :shock:

可否说, 中国女人怕离婚, 好象美国男人怕变gay?
我是觉得,江湖传言中国女人的爱情,特别高贵奉贤可歌可泣至死不渝爱到骨头里――我看西方女人似乎就不这样。

w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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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water » 2006-01-18 8:21

Jun wrote:怕离婚怕成这样子? :shock:

可否说, 中国女人怕离婚, 好象美国男人怕变gay?
绝对正确。所以我觉得黄的小说中的故事如果在现实生活中,女主人肯定是回心转意。

这个标题,希望作者能有好些的解释,一看之下,和helen的想法一样。

“既然女人高级;那么和男人恩怨纠缠这样缺乏判断力的低级行为,又让她们高级不起来。形成一个悖论? ”

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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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Elysees » 2006-01-18 10:04

Jun wrote:怕离婚怕成这样子? :shock:

可否说, 中国女人怕离婚, 好象美国男人怕变gay?
俺觉得相对美国男人,只怕中国男人更怕变gay吧 :roll: :shock:

Elyse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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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Elysees » 2006-01-18 11:57

啊,凤凰儿这故事看完了,好可怕好可怕。。。。。。看得我全身发冷哆嗦起来

Kn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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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Knowing » 2006-01-18 11:58

别怕,假的,安慰的拍着小E 说。
有事找我请发站内消息

a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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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arty » 2006-01-18 13:23

现实永远比小说可怕
去年国内不是还有县委书记买凶杀妻么
离婚真就那么难?这下命都没了
不是吓唬小E哦
这个我就常跟zz灌输好聚好散的理论,有啥摊开来说,没啥解决不了的千万别搞投毒、暗杀什么的,法网恢恢啊

笑笑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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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笑笑宝儿 » 2006-01-18 21:35

天,凤凰儿的故事。。。痛苦的过程过去以后,真的可以温馨亲切的走下去了么?

我总觉得,有些镜子碎了,是不可能重圆的。。。
微笑

tusc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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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tuscany » 2006-01-19 11:45

我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好朋友,隔三差五告诉我一些离婚故事 -- 因为国外多数离婚最后都为‘分赃不均’打得天昏地暗,都要由她直接间接经手。我听了以后也是眼前黑了又黑啊 (版权版权!)。 听了那么多,感觉离婚并不难;但是经济子女纠葛往往把双方搞个精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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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 2006-01-20 4:23

T1你有散布啥坏念头

xyz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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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xyz0207 » 2006-01-20 4:45

不知道大结局是怎样。
破镜终难重圆,即使补上了,也不是原来那个了 :roll:

tusc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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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tuscany » 2006-01-20 10:52

狼我想说的是,亲夫妻明算账,任何时候都很有必要。

这个是坏念头么? 是又如何,这是恶人谷。 8)

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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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十娘 » 2006-01-23 1:36

我终于进来了,佟佟什么时候杀牛啊?

fogandfl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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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fogandflower » 2006-01-24 19:03

宝儿,我同意你,我也觉得镜子破了,怎么补,都不会没有裂痕。

聂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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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cation: 清远市连山壮族瑶族自治县

Post by 聂聂 » 2006-02-15 19:41

要吃新鲜牛肉! :evil:
请假回兰州,还不敢向老大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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